第2章 调职
飞灵宫在明川港的据点有两处，一明一暗。明面上的是一座名叫浮生阁的交易所，近十年来浮生阁的阁主都是虞紫鸢，但马上盘踞在明川港的各大势力便会知道阁主易位，新阁主是飞灵宫宫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名为“小雅”的女子。
暗处的势力则是由方为宁直接派遣的飞灵宫弟子潜伏在明川港内，伺机而动。他们除了为宫主办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职责——监视浮生阁阁主。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负责将阁主出格异常的言行报告给方为宁。而这些人是谁，也只有方为宁一人知道。
小雅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浮生阁阁主是会被宫主监视的人，虽然自由受限，但也并不抵触。毕竟离开了宫主能由自己支配的时间则会比在飞灵宫中多上许多。
眼下摆在小雅面前最大的难题甚至可以说威胁，是她必须被动做一些主观意愿外的事情，简而言之，现在她的命在素温手中，她就是素温的傀儡。
抵达明川港后，太阳初升，时辰还早。
虞紫鸢早不情不愿地在浮生阁内等待多时。说是等倒也不至于，只是被动屈服于宫主的命令罢了。
待小雅抵达浮生阁内时，便见到虞紫鸢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缠住了。
虞紫鸢行事一直很高调，花香引蝶飞也是常态，小雅原以为那人不过是一厢情愿纠缠虞紫鸢。但虞紫鸢见到小雅后反而侧身将那人挡在身后，手臂也微微抬起作保护的姿态。她眉头一拧对着那书生轻声说了什么，后者原本要走，但离开时看了小雅一眼后，却停下了脚步。
有意思，小雅藏在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看来将她与虞紫鸢相互调职，宫主除了怀疑自己，虞紫鸢这里也出了什么让方为宁觉得不安的变化。
浮生阁是单纯的交易所，与拍卖行不一样，并不举行多人竞拍。而是在阁内发布交易的意愿，将要换的物品寄放在此处，以物换物。也因此浮生阁内第一层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大堂，方便客人来往。推开雕花砌玉的大门，入眼便是一块雕刻着“浮生一梦”四个大字的匾额。室内装潢华贵富丽，一眼便知是与飞灵宫的建筑风格一脉相承。二层则是单独的小房间。
站在大厅中央，抬头便能见到高高挂在上空的一个龟壳形状，花纹繁杂镶嵌珠宝的巨型彩灯。
虞紫鸢正站在彩灯下，背后是一处环形的高柜，其上是整齐密布的格子，里面放有交易人所存放的物品。这样的环形高柜在大堂里数不胜数。
小雅先前只是略微知道浮生阁的大概事务。且不说她的职务与之没有太大关系，单论管理事务的方面她也并不擅长。面具下的脸面色如常，但心里却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大堂内原本就陆陆续续有一些客人，他们大多是浮生阁的常客。现在见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生面孔来，免不了多看两眼。只见刚进门的是位蓝衣女修。她戴着银色面具，看不见容貌，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着实漂亮，身形也修长艳丽。眼神扫过来，明知道她眼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神色淡漠如霜雪，但仍就把有些人的脑子迷住了。
虽然不知女修长相，但其气质上佳，面具更是添了十分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幻想面具下的真容是何。常客难免将她与虞紫鸢作一番对比。虞紫鸢在明川港内颇有盛名，不只是因为其飞灵宫执剑侍女的身份。也因为她是明川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面若桃花眼里含春。虞紫鸢的风情只需一眼便能领会。若说新来的女修像是那遥不可及的冰川雪山。虞紫鸢便是明川港里盛开的芙蓉。
这番评头论足虽未明说，但两位被比较的主角早就从客人的眼神中体会到了。小雅觉得无聊，虞紫鸢则有些气急。
而这时许多人才注意到，往常总是各式蓝衣的虞紫鸢，此刻穿着艳丽的红装。原是富贵花的虞紫鸢，此刻青丝只用几根红色飘带系在脑后，最多点缀了几颗月白色珍珠。
这倒是稀奇。
“小雅好久不见。”虞紫鸢开口道，“有些男人呐，总是比他们口中爱嚼舌根的女人还爱比较。”显然，虞紫鸢被那些眼神冒犯了，后一句特意提高了声量。
也不知是知道了二人是旧时，还是虞紫鸢的话起了作用，打量她们的眼神瞬间少了许多，虞紫鸢未点明是谁，其他人也就顺势翻过这一页，专心自己的事情了。
“许久不见，紫鸢。”
而原先纠缠虞紫鸢的书生在虞紫鸢身后也忍不住频频打量小雅。
以身形来看，蓝衣女子比此刻红衣的虞紫鸢身材更加曼妙。虞紫鸢的身高比她略矮一些，身材相比之下也较为贫瘠，但架不住虞紫鸢一身风情。书生心里打量完后。便给蓝衣女修打了个不如虞紫鸢的分数。
那书生眼神□□，小雅心下不悦，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虞紫鸢便直接发了火，注意到身后的孔廉一直看小雅，虞紫鸢便直言方才未点明的话。
她瞪了孔廉一眼，道：“我方才说的是谁，你心里没数吗？”
回过身来再开口时，语气都冲了几分。
“小雅，我的阵符你带了吗？可别忘在飞灵宫了呀。”虞紫鸢娇媚一笑，“还有用什么面具啊，正好大家不是也好奇生人的长相嘛。诸位，我可是直说了，这位大人可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既如此，这位大人若是也如阁主大人一般是出水芙蓉般的人间绝色，不如揭下面来让在座各位一睹芳容啊。”不知是哪位少爷兴致勃勃地拱火。但虞紫鸢明显对这些话很是受用。她愿意也喜欢听到旁人对她的夸赞。
按照年龄来说，虞紫鸢比小雅要大上三岁。但心性上她却更像个孩子，有什么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这一出，又让周遭的客人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们身上。
放在平常小雅都不会将这样挑衅的话语放在心上，但眼下她若不压虞紫鸢一头，以后在明川港就不好办事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既然诸位在场，正好也方便了雪某。”小雅取出一枚血红色的玉牌，“诸位想必对于浮生阁为飞灵宫所属一事早已知晓，雪某得宫主之令成为这浮生一梦的新阁主，还请诸位告知各家。”
“浮生阁现在归雪某掌管。虞紫鸢，阵符交到你手中，这次你可不要出了差池。”
虞紫鸢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神色仓皇道：“你，你什么意思！”
她听了小雅的话后内心惊疑不定。心里止不住地回想这段时间是否有什么让宫主不喜的出格行为。思来想去，最终只想到了一件可能的事情。她与孔廉的事被发现了。回过头看向孔廉的眼神里杂揉了害怕，憎恨，爱恋等等情绪。但这些只有孔廉接收到了，他心虚地低下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挡住虞紫鸢灼热的视线。
见虞紫鸢脸上一白，小雅便知宫主也并不相信虞紫鸢。并未告诉她将她调回飞灵宫的原因。不管虞紫鸢内心是怎么想的，但小雅算是确定了虞紫鸢此人，没什么城府。
小雅见到那书生很快又放下挡在他们中间的手，颤颤巍巍抓住虞紫鸢的衣袖道：“紫鸢你是要离开这里吗？”
“孔廉，你先放手！”
虞紫鸢轻扯过衣袖，有些焦急地看向书生。但见书生慌不择路的样子，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瞥了小雅一眼后，拉着书生就往浮生阁后院走去。连阵符都没来得及讨要。
想起方为宁的性格。虞紫鸢若是与这书生发生了什么，怕是不死也要褪层皮。
飞灵宫并未明文规定弟子不得与他人交合爱慕，只是现任宫主对她们九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此时一名瘦骨嶙峋的管事来到小雅身旁。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谄媚笑道：“大人，交接的仪式是现在进行还是择日再进行？”
说是仪式倒也并不复杂，只是让浮生阁的管事们确认了小雅的身份后，再正式通知其他势力，浮生阁阁主易位一事便算是完成了交接。
知道管事是想查看飞灵宫宫主的玉牌。且他方才在旁边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明白新阁主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此刻是怕出言不逊得罪小雅，但碍于职责又必须亲自确认。
小雅将玉牌递给管事。方为宁喜爱红，其中胭脂是她最爱的颜色。除了要求身边的执剑侍女必须穿朱红色外，连代表宫主身份的物件也用特殊的方法制成了红色。像小雅手中的这块代表宫主命令的玉牌，几代宫主传下来时都是温润如羊脂般的白玉，但因为方为宁的喜好，便用特殊的凤凰花染成了如今血红纯粹的血滴玉。
仔细观摩片刻，管事这才郑重改口称小雅为“阁主”。
这一声阁主，代表的是小雅从此刻开始便是浮生阁的主人，代表除非宫主亲临，否则所有的浮生阁成员都会听命于她。也代表小雅从“刀剑”变为了为方为宁寻找猎物的“猎狗”。
“还望大人不要责怪，虞大人并未提过阁主易位一事，阁内相关的事宜会由钟辛管事为您详细解答。”说着管事递来一卷木简，小雅接过，很沉，并且入手的瞬间便感觉到了它的不同之处。
小雅看了管事一眼。
后者瑟缩了一下，颇为无辜地说道，“阁主，这是浮生阁这年的账本，开启木简的信物在虞大人手中。理应在阁主任命的时候就应收回的，但小的方才才知晓此事。还望阁主勿怪。”
浮生阁的木简账本很特殊，一直摆在阁内最显眼的的地方，近到交易刚完成，木简上便会记录。管事将账本当众交给小雅，便是向他人承认了小雅的地位。
“你……”
严管事行事机灵，未等小雅问出口，便说道：“小的姓严，名苇丛。在阁中负责监管交易流程以及记录交易人员。”
“好，严管事，先前搭话的是何人？”小雅指的是顺着虞紫鸢说话的那位少爷。
“回阁主，那人是天渊派掌门之徒孙常凌松。”
“请他回吧，浮生阁不做他的生意。”
“这……是。”严苇丛心里觉得小雅有些小题大做了，但这是阁主命令，他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有劝阻。
虞紫鸢与那孔廉在后院没过多久便分开了。她一回大堂，便看见原本对自己马首是瞻的严苇丛对着小雅低头哈腰的样子，瞬间气的脸都红了。
“你，哼！”
“别跺脚了，快点回宫吧，宫主最不喜迟到之人”小雅最后还是残忍提醒到，“为‘刀’便是无情，为“犬”便要衷心。我们不算人。”
说完将阵符递给了她。
虞紫鸢气急，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方为宁希望她们维持表面上虚假的和平，那她们就必须这样做。虞紫鸢眼中满是不甘，她想质问眼前似乎没有感情的人，难道她就甘心不被当作人吗？
最后虞紫鸢开心了，她从小雅看似毫无情感的瞳孔下找到了一丝无奈。
“接好，我要回去受罚了。”虞紫鸢将阁主令扔给小雅，看似满不在乎地走过小雅身旁轻声说了句。
“我最讨厌红色了。”
小雅面具下的嘴唇轻启，最终什么也没说。
手中的阁主令，入手竟然有些温暖。不，其实是小雅手的温度比之更加寒凉，这才显得令牌温暖。只能说不愧是方卫宁的审美，血红红黑漆漆的一块。小雅也不喜欢红色，小雅喜爱白色。如雪山般纯净的白。如皎月般清冷明澈的白。她讨厌如鲜血般的红。越是纯粹越是觉得能闻到血的腥味。
“严管事。”没有小雅的首肯，严苇丛不敢直接离开，一直待虞紫鸢离开后才敢有所动作。
“虞紫鸢先前喜爱用熏香吗？尤其是花香？”虞紫鸢从后院回来时，小雅便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很淡，时有时无。她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
“虞大人虽爱朱钗绫罗但却并不喜爱香味，更是讨厌花香。”
严管事闻了闻，并未发现有其他香味，似又想到了虞紫鸢曾提过不喜花香的原因，正是因为宫主方为宁讨厌一切花香。都说执剑侍女对其主忠心无二，唯命是从。想来新来的阁主，也与前阁主一样，思及此处严管事急忙解释到。
“平日里阁内是不会放置花卉的，所以可能是哪些客人随身携带了花药所制成的香囊，留下了一点余香吧，阁主请放心，每日都有专人来打扫，不会留下余香的。”
“若有疑问我自会询问那位钟辛管事，也不用举行什么仪式了。宫主崇尚节俭不喜铺张浪费。你先去处理那人。”
“是。”
大厅里的客人来来往往。小雅在高处俯瞰大堂，天渊派的弟子被管事带人请出阁外，期间怨恨咒骂不断。那叫孔廉的书生则未出现在阁内，想来是虞紫鸢将他从别处放走了。有人焦急寻求救命之物，也有富足之人寻找奇珍异宝以供消遣娱乐。
水蓝色轻纱蹭的手痒，小雅心里有些感慨，以前只能穿红衣，现在是不能换下蓝裳了。
“阁主，您的房间在后院，请随我来。”钟辛将一木盒呈上来，小雅接过。
到达的厢房并非虞紫鸢所住的那间，小雅从木匣中取出一把钥匙。
“这是阁内库房与大门的钥匙，仅有两副，一副是您手中的这套，还有一副在宫主手中。”
“知道了，具体事宜明日再与我细说。”
“是。”
刀剑藏于方为宁的身后，猎狗牵在她的身前。还有她的……
“软甲，鞘，匕首……”
小雅取下面具，疤痕硬生生横在脸上，看着触目惊心。宫主在她离开前给了她祛疤的伤药，但那并没有效果。就像素温说的一样，这样的疤痕是一个标记，区别出作为使用秘法复活之人的标记。连易容的法术都起不了作用。
太过显眼，出门前小雅还是决定使个障眼术。障眼术意在改变他人眼中的自己，而非自身的改变。能识破小雅障眼术的人物在明川港不多。哪怕识破了也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这些奇奇怪怪很是鸡肋的术法在有些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如今真正的仙魔早已成为传说，虽然各门各派术法绝大多数都是从上古时期传承下来的，现存的几位大能也都有威振山河的能力，但那些千岁仙人，万岁魔神也只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才有。最接近的存在也就只有像素温一样依托于秘境才能不消散于世间的仙灵了。
隐藏身形后偷偷溜了出去，绕了几条路到达了望文书斋。
书斋的伙计看到这一号新面孔出现在门内，气质又如此的冰冷，让人望而生畏，便不敢怠慢。说话的语气都弱了几分。
“这位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未等小雅说话，松年的声音便传来。
“小雅！”
松年抱着一堆话本小跑着过来，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小雅，许久不见！”说着将手里的那一大堆话本举在胸前。将小雅带到隔壁酒楼二楼的雅间。
“呐，这是你先前托水云让我给你收集的，我真的是把世面上所有我们书斋能找的的话本全部给你找遍了！”
“多谢了，松年。”
“嘿嘿，不谢不谢，能帮上小雅，我是非常乐意的。不过小雅你怎么突然开始看起这些杂书来了。”
小雅翻了翻最上面的一本，里面竟然还有插图在。“多看书学习不好吗？”
“可是那应当读四书五经才是。这些杂书虽好看，却并无益处。”松年疑惑，“小雅能从中学到什么吗？”
“嗯，大概是学着做一个合格的配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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