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与重生
天微亮，丫鬟冬实从厨房提了一壶热水，穿过长廊右拐过了萧姨娘的院子，从一个小角门穿进去，来到了自家小姐的院子——燕寝阁。
这院子很小，本是置放物件的地儿，三小姐云千千满了十二岁时，就随意整拾了一番，让给她住了，本来萧瑟的小院经过有心之人的润泽，已经变得颇为清雅了。
这是府里最偏远的角落，白日里人迹罕至，院内种了许多花草盆景，并不是名贵的花，但却被主人打理得很好。
红艳似火的剪秋罗，洁白如玉的玉簪花，晶莹剔透的金茶花等皆娴静地开着，让整个小院清香馥郁。
边上一个古铜色的窑缸里蓄满了清水，几朵花瓣被风吹落在了水面，轻轻地飘着。
小院里只有两间房，朱色木门有些老旧，冬实已经是很小心地推开，还是难免发出咿呀的声音，穿过外房，走到卧房，她轻声道：“小姐，该起了。”
千千早些时刻便醒了，只是有些惫懒，不愿起罢了，能拖一刻是一刻。她慢腾腾地撩起了帘，春末初夏还有些冷，一时有些贪恋锦被。
冬实把热水倒在了铜盆里，连忙过去帮她扎好床帘，走近床边便闻到一丝淡淡的冷香，非常好闻，但她知道自家小姐从不薰香，不是不爱薰，是没那个条件，这香味多半是小姐爱花，所以花神恩赐在小姐身上的吧。
千千穿着一件象牙白中衣，绸缎一样的头发披散成扇面状，发尾闪着翠光，她踏着鞋，在宝象花妆奁前的锦杌上坐下。
冬实连忙端着铜盆过来，帮千千净面。饶是相处了六年，她每次看小姐都会忍不住发痴，小姐一年比一年更美了，肤色如玉洁白无瑕，衬得一点樱唇娇艳无比，琉璃般的杏眼妩媚风流。
冬实用篦子给千千梳头，手下的动作轻柔缓慢，一边说：
“我算是知道二小姐说的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1是什么意思了。”
千千微微偏头，柔声问她：“你又去二姐姐那学诗了？”
“嗯，上次给萧姨娘送小姐做的络子，碰见了二小姐正在教她院子里的人念诗，也教了我一句，我也就学会了这一句：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我知道是形容美人的，但具体是怎样的又不太清楚，不过一看小姐我就清楚了。”
“瞧瞧，这小嘴和抹了蜜似的。”千千抿嘴笑她，又问，“你还和二姐姐学了什么？”
“二小姐还说丫鬟和小姐都是人，人人平等，不应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丫鬟可以识字，女人还可以远游经商，甚至还能做宰相……”小丫头冬实一股脑地就说出来了，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上元节二小姐落水之后，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了。
“你这话对我说说就成了，在别人面前可不许说！”千千忙道，皇朝等级森严，又岂是她们这等浮萍一般的身份可以随意挑战的。
千千不由猜道，难道二姐姐身上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千千有一个秘密：自打她记事以后，在睡梦中总会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梦中的“她”生活在一个男女平等，更无阶级之分的地方，“她”打小就非常努力，精通许多技艺。
如果是单纯做做梦就就算了，她就当只因为自己平时不爱看正经书，总是看些狐仙野闻，因此就总做这些奇怪的梦。
但她渐渐发现她竟会被这些梦境影响，偶尔竟会想做一些胆大妄为的事！比如说带着她的小丫鬟冬实浪迹天涯，逃了这深闺宅院……
上元节的时候，她的二姐姐云素馨意外落水了，等醒过来之后好像就慢慢变化了，不仅展露出耀眼的诗才，还经常说一些大胆的言论。
难道二姐姐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不成？
“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小，这样大胆的话我哪敢对别人说，也只敢和小姐说说了，”冬实吐了吐舌头，她的手很灵巧，不一会儿就给千千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
“我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孩子，”千千从妆匣里拿出一个银质挂铃铛的花钿别在发间，她也不想这样谨小慎微，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上有嫡母嫡姐，下无姨娘怜爱。几乎是和冬实在这燕寝阁相依为命。
“知道了，我去给小姐端早膳！”冬实笑眯眯地应着，随手把千千的妆匣收好，妆匣里的首饰少得可怜，都是千千早逝的姨娘留下的，只有银簪子三根，一根镶金的竹节钗，两只千千幼时的银镯。收拾好这些，冬实就欢快地跑去厨房了。
千千晓得早膳没这么快，冬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便自个挑了一件挑线杏白裙穿上了，外面再罩了一件藏蓝色比甲。衣服是立春时刚做的新衣，包过年节在内，她一年只有两件新衣服。很多时候都是穿嫡姐穿过的衣服，好在这些衣服都有八、九成新。
她的姨娘身子骨就像花骨朵，底子柔脆，生她的时候难产，后来病了三四年就走了，她身体也像她姨娘，也不大好，十分娇。这都快要初夏，要抵御早晨这点微寒，她都要穿件窄袖中衣在里头，宁愿微微出汗也不要着凉。
二姐姐上元节那样冷的天气掉进湖里，想必是糟了大罪。
很快，冬实也提着竹镂雕漆双层食盒走进了外房，把早膳摆在了八仙桌上。
早膳是用鸡、鸭、猪骨、火腿等各种食材，用文火熬煮吊出来的高汤面，瓷碗里的面条躺在乳白鲜醇的汤底里，点点葱花洒在上面，看着清清爽爽，又香味十足。
另有一个瓷盘里装着浇头：爆鱼、素鸡、鲜竹笋、豆腐丁等等。
不管怎样，千千也是个主子，这些年她在嫡母面前耐心侍奉，这几年来，在吃食上要比从前好多了，只是再想些别的是不能够了，比方说嫡母嫡姐每天一碗的酥酪和燕窝。
而冬实的早膳就是一碗普通的带了些许肉沫的清汤面。
不过千千和冬实亲厚，在自个院子里会随意一些，这些浇头她每样只捡了一半，剩下的都分给了冬实。
喝一口汤，再滋溜一口面，从头到脚无不妥帖，整个人都被这鲜美唤醒了，两个小姑娘很是满足。
吃完了早膳，歇了一刻，冬实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点了点毡布包里的东西，以防漏带了什么物件。
千千看冬实这样开心，忍不住心情也好起来了。
这还是她们真正意味的第一次出门，从前最多和嫡母向氏一起去庙里烧香拜佛。
而这次是表姐苏仙儿要带她一块去参加“花锦会”。
说来奇怪，不仅她的二姐云素馨变了，她的这位表姐苏仙儿也变得怪怪的，从前从不爱搭理她的，但自从上次魇着了之后，变得喜欢和她玩了，还不时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辰时五刻，千千和冬实在前堂等来了苏仙儿和云素馨。
苏仙儿穿着一件桃红二色撒花褙子，腮凝新脂，温柔可亲，她拉着千千的手道：“妹妹，我们走吧。”
态度和善亲切，和之前大相庭径。
千千默默无言，由她牵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宽展舒适，嬷嬷早先已经布置停当，薰了香，摆好了果盘。
马车上坐着千千，她的二姐云素馨，表姐苏仙儿。她们的丫鬟和婆子则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上。
三人小意甜柔地聊了些家常，心底却各有心思。
苏仙儿心中思绪万千，前世自己下场凄凉、悔恨无比，没想到老天眷顾，一睁眼又回到了初来京城的这一年，这一世她定要牢牢把握那人，再不重蹈复辙了……
思及此处，苏仙儿忍不住悄悄看向了千千，她前世糊涂，只顾和歹毒的云家嫡女云莹玉交好，不仅冷落千千，更是不时奚落、排挤千千。
这辈子，她会对千千好一些的，千千前世比她还惨，娇花般的年纪却香消玉殒在那种人手中，她不禁有些怜悯地看着千千。
千千突然觉得皮肤微凉，微微抬眼，果然，表姐又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了……
千千：……
算了，千千偷偷掀开帘子的边角，津津有味地看着路边的早市：有推着车子卖混沌的，边上摆了些桌凳，一些行脚的汉子大汗淋漓埋头大吃；矮小的带毡帽的中年男人担着炊饼叫卖，不时和路人闲聊几句；有挑着担的行货郎，三三两两的妇女正围着他买头油、胭脂等小物件。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充满了生气。
千千想，怪有意思的，如果母亲能给她相一户老实的平凡人家，她也能过这样的天高海阔的日子吧，不用成天都闷在闺房里，看别人的脸色。
这边千千正看得出神，她的二姐姐云素馨却也在悄悄看千千。
云素馨同样是庶出的女儿，她们的父亲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嫡出，三个庶出。没有得一个儿子。
云素馨自上次落水之后，身体里就换了一个芯子，原先的人早投胎去了，此时的灵魂是一个来自后世纪的女青年，她一边揣摩剧情，一边想，这书里的人竟一个比一个生得好看，她开始照镜子时还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外貌很满意，清纯挂初恋脸。但没想到这云千千竟生得这么美，而且只是一个没有戏份的空气人。这不是浪费颜值嘛？！
在这云府，唯一有些戏份的还是恶毒女配中的一员，苏仙儿。
想到这里，云素馨不禁看向了苏仙儿，不料苏仙儿也正看向了她。俩人四目相对，苏仙儿温柔地握着云素馨的手，道：
“馨儿，这次能参加‘花锦会’多亏了你，想不到你有这般的才情，可把我们瞒得好苦！”
苏仙儿脸上云淡风轻，但谁也不知道她这几日内心有多惊讶，因为她记得前世云素馨自上元节落水后便缠绵病榻，本来上个月就该死了，不想人没死还突然才华横溢，这是怎么回事？莫非……
云素馨微微一笑：“姐姐，如果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出门啊！”对才华的事却避开不谈。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祖母疼爱苏仙儿，千千和云素馨两个庶女别想随意出门。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车停了下来。
“小姐，芙蓉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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