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漏网之鱼
我哭着笑了出来，幻觉中惨烈的情景不停地在脑海中重现，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现在就在我面前。他根本不敢看我，只慌乱地摇着头，翕动着嘴唇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我太小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怒吼着宣泄他的慌张，愤怒地拨开了我的手。
我被他吼住了，用手撑住身体，惊恐地听着他讲出了当年的往事：“那时我约莫只有如今承亿这么大，我只记得，那时还是祖父称王，有一天，父亲出征回来，满身是血，把我和母亲都吓坏了，他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之后还和祖父吵了一架……母亲同我讲，父亲为了天族，也为了不忤逆祖父，做了不该做的事，十分后悔，所以不开心，要我想办法，让父亲开心起来……”
听着他回忆着儿时的片段，我心中五味杂陈，我不该让他忆起死去的家人，毕竟共同生活过、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曾经死在自己面前，如今天人永隔，重新揭开伤疤的痛，一定更加痛不欲生。我不禁有些后悔，想要打断他的话，他却反扣住我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知怎样才能哄父亲开心，便想着父亲喜欢吃鱼，就去池塘里，把父亲养了许多年的金鲤鱼捞出来，放在坛子里准备生火煮汤，可生火时不小心烧到了手，打翻了坛子，那条鲤鱼又跳回了池塘，父亲知道后既生气又心疼，却被整件事逗笑了，母亲说那鲤鱼命大，能够逃过天族的手心，父亲一边给我烫伤的手上药，一边安慰我说，即使我把那条鱼煮了，他也不会怪我，因为孝心永远不会有错。母亲却说，父亲能知道这一点，心里便会好过一些了。”
他含着温暖的微笑娓娓道来，仿佛他的父母还在身边一般，我心疼地攥着他的手，别过脸去拭掉了脸上的泪，他却沉下声音，缓缓地说：“后来，魔族步步紧逼，把父亲逼到绝境时，他一直在说一切都是报应，我之前不明白，如今却懂了，若不是杀光了能够降魔的金夷，魔族绝不会如此强盛和嚣张，即使天族已经打消了灭世的念头，他们却还是决定除掉天族取而代之，一切都是因果……”
他叹了口气，眼神恢复了坚毅，把我的两只手同时攥在他的大手里，笃定地说：“可是对于父亲而言，你就是那条逃走的金鱼！你给所有因果和遗憾留下了一个转机，你救了我，救了天族，成为了我崇冥独一无二的鬼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要什么！”
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如同一支箭擦过我的心头，我看着那双眼睛，想着那幻觉中的惨烈，也想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每一件事，默默低下了头，哽咽着说：“我知道这一切不关你的事，可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画面，感受到她们临死前的痛苦和愤恨，我没办法当这一切没发生过……我现在有些混乱，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你，至于未来，我暂时想不到那么远，逃走的金鱼固然幸运，可如果她发现世上只剩它一条金鱼，却被杀了它所有同伴的人豢养，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听到我话里似乎想要切断我们之间的一切，放弃未来，放弃他所追求的一切，崇冥顿时恼羞成怒，一掌将我压制在床上，扼住我的咽喉低声吼道：“你的不幸，固然与我有关，可我们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我哪一点对你不好？你为了一本破书就要割舍我们之间的所有，这对我公平吗？！”
我平静地望着他通红的眼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看，你同你父亲，你祖父，一模一样……你们血液里流着杀戮的本性，顺你者生，逆你者亡，你们根本就是一样的！”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盈着水，咬牙切齿地盯着我，却又无能为力地推开自己，扬长而去。我阖上眼睛，泪水沿着眼角滑了下去……
那本书被崇冥带走了，不知是烧了还是藏了起来，我再想通过那段咒语了解更多关于那场杀戮的细节，却已经无从知晓。
几个月过去了，我再也没去过书房，只是如常地生活、处理十一殿的事务。崇冥再也没来探望过，只在阎罗朝会上见过他一两次，却也只是打个照面便罢。他像是刻意避开十一殿的一切，也避开我。
天庭近日有仙家触犯律法却意外叛逃，为防止嫌犯借由幽冥入轮回洗脱身份逃避惩罚，崇冥要求各殿严加防范，核实所有阴魂身份。此事本与十一殿没有过多的关系，因为一个叛逃的罪犯总会想要销声匿迹，绝不会以冤魂的身份引人注目，可崇冥却要求十一殿重审寄灵巷里的所有冤魂，重写所有记档，说是仙魂可能早已藏身幽冥、事态紧急，要求三日内完成，否则将以延误案情为由，停职查办。
寄灵巷里的冤魂不下千人，意味着我每日至少要审四百个案子，还要建档、记录、归纳整理……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我如今修为大损，魂力还不如一个饿鬼，想用原来的办法提升效率已是无能为力。他这是铁了心要我主动示弱，若我不肯，硬要与他对着干，他便停我的职，顺理成章地把我搬进昙华宫，老老实实地做他的鬼后。
可我方林儿从来都不是一个肯甘心示弱的人，当初魂力鼎盛时，一天审个两三百起案件也是有的，如今并不是一审，到底是有原案记档，陵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万柳也参与过审案，大家分工合作，未必解不开这难题。于是我吩咐陵光，先将手头所有案件按照轻重分类，最轻的交由红姨处理，最重的由我来审，其余的交给她和万柳，若中途有新的情况，再交由我复核。安排妥当后，大家便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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