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茅屋

少年正要走过去叫醒他，被我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低声对他说道：“回去找你娘亲吧，我会带他回去的。”

        少年疑惑地抬着头问：“帝君一直在等的人，是你吗？”

        我伸手摸着他头上红白相间的绒毛，微笑着说：“有个念想，总不算太遭，回去陪你娘亲吧！她一个人，养大你们不容易……”

        留在这幽冥大地的，永远都是有着深深缺憾的灵魂，每条阴魂都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幸福从不属于这里，而这里的一切都在努力地追求力所能及的幸福。

        崇冥怀里紧紧抱着一团干草，不时有些许阴风透过茅屋的缝隙钻进来，杂草拂过脸颊，挂在发丝上。

        心念一动，我便代替了那团杂草，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他的鼻息异常清冷，似乎早已绝望得散不出一丝温度。我便微微地沁出体温，暖暖地、安稳地睡在了他怀里，如同千万年前的某一天，被恶鬼欺负的我戚戚然地躲在他的怀抱里，小小的一团，被温暖地拥着，抚慰着。

        崇冥睡了长长的一觉，百万年来从未如此熨帖，怀抱里的温暖有着一种不真实的舒适感，熟悉的芬芳，以及指尖触碰肌肤的柔滑，让他迷失在了现实与梦境里。

        他重新闭起了眼睛，把怀里的小人搂得紧了些，试着轻吻着那张暖烘烘的脸，用力嗅着那股香气，像是要将那整个人塞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我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醒，失焦的距离让一切显得不真实，我轻声开口问道：“睡得好吗？”

        “不好……”哽咽嘶哑的声音令人心惊，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虚弱地叹道：“这样的梦，毫无意义，做多了，反倒伤心……”

        “既然不愿做梦，那么你在等什么？为什么一蹶不振？为什么一直留着这件婚纱？为什么要在昙林苑里种满昙花？又为什么睡在这里？”我的唇贴在他的唇边，边说，边亲吻着。

        他翕动着双唇回应着我，语气却忽然变得凶狠起来：“因为我恨，我要狠狠记住这个抛弃了我的人，她答应过永远不会背叛我，可她却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她，于是我发誓，倘若我再遇到她，非得把她直接生吞了，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

        我微笑着听着他的控诉，轻轻地说：“我几时抛弃了你？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你，我就在你身体里，守着那些过去……”

        “不行，只有过去，那以后怎么办？”他哽咽得愈发汹涌，泪水沾到我的脸上，沿着两个人的脸颊渗入草里。

        “以后……我要你跟我一起，清除这世间的一切罪恶与仇恨，直到幽冥再无恶鬼，三界再无冤屈，十一殿无案可探，寄灵巷无魂寄居，我便随你重振天族，还三界清朗乾坤。”

        我将自己在无极里发的愿，一字一句地尽数铿锵地告诉了似还在梦中的崇冥，他猛地惊醒，拉着我坐起来，震惊地打量着我。

        我笑着摘掉他头上的草，久未打理的容貌憔悴而粗犷，却依旧遮不住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捧着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他却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一动不动。

        “崇冥，我回来了！对不起，我以为，我牺牲了自己，就完成了使命，可我却忘记了我们共同的使命，我不仅是拥有降魔灵力的方林儿，我还是十一殿主，我要与你鬼帝崇冥一起，为解众生之苦而斗争！”

        我字字热血，崇冥听得入了神，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果然还是方林儿，我曾经以为，是那些让你绝望的妥协最终导致你决定离开我，离开这个让你变得顺从的男人，失去了你，我才感受到你曾经感受过的绝望，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越痛苦，就越好过一些……可你回来了，你要幽冥无恨，要和我一起重振天族，要解众生苦……这才是方林儿，是我幽冥的方大人！”

        我微笑着望着他的笑颜，摇了摇头说：“其实不止这些……”

        我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我的私心，一直被藏在这里，在那个只有光的地方，我的每个念头都与你有关，我看得到一切因果，却感觉如果我们之间都没有结果，那一切因果都没有意义……对于方林儿来说，崇冥，是唯一的意义，所有使命都围绕着你展开，回来，只是因为，我想继续陪着你……崇冥，我好想你……”

        那一日，崇冥抱着我冲回幽冥后，便派人去请太上老君，原以为还能像先前一般，喂一枚丹药便可转醒过来，再慢慢恢复就好。可等老君到了昙华宫时，只看到崇冥捧着一件白纱，失魂落魄地瘫坐在还留着余香的房里。老君说，方大人耗尽了魂力驱动灵力复原了鬼帝，于是魂飞魄散，羽化飞升。

        崇冥震怒，笃定了方林儿还活着，于是闯遍了灵霄殿、瑶池、魔域和三界各处，发疯一般寻找方林儿的下落，却最终回到原点，整日呆呆地凝视着方林儿消失的地方，守着那条绝美的婚纱，万年，十万年，百万年……

        而我以为，有白桃在他身边红袖添香，或许可以给他些许慰藉，可我未曾料到的是，他竟没有给她任何机会，百万年来，连酒都不曾再碰过一滴，就这样清醒着，忍受着时间的蚕食。只有在几场战争里，才能释放他压抑的悲怆。

        知我回了幽冥，太上老君特来探望，告诉我当年崇冥在灵霄殿的一则壮举。

        那是我消失后的十万年，由于幽冥封锁消息，外界并不知晓十一殿已无人主事。天地人三界冤案积压，已有些许爆发的苗头。玉帝这才得知方林儿消失的消息，试图安插属于他的眼线到十一殿继任，便通知鬼帝到天庭接引新殿主回朝。

        崇冥大发雷霆，在灵霄殿上当着众神之面怒斥玉帝手伸得太长，还威胁玉帝说不如跟他换一换宝座，让玉帝去做幽冥之主，换他来给天庭当家。

        我和老君笑作一团，崇冥起初气鼓鼓地端着酒杯满脸黑气，却也被我俩感染，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玉帝想派谁来接任十一殿主呢？”我忽然冷静下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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