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我死了

《十一殿》第一章我死了

        我死了。

        在被阴火灼心的第400天，我终于脱离了让我痛不欲生的人世，来到了广袤却黑暗无比的阴间大地。

        死去的那一瞬间我似乎重生了，或许，我本就属于这里也说不定。

        我本是阳间一个小小的引魂师，或许因为是个女孩子，又或许家人也发现我的体质特殊，出生后便将我遗弃了，他们唯一的善举就是将我极阴的八字塞在了襁褓里，我不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在提醒遇到我的人，这个孩子命数不好，别被她害了。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在一个雷声滚滚的雨夜，我被做道姑的师父抱回了她的道观。师父精通周易和道家秘术，发现襁褓里的布条后一眼便知我八字特殊，同时也明白了我被遗弃的原因。

        布条上写着我本家姓林，因一出生就离开父母家人，于是师父为我取名林离。这名字的另一层含义，是这极阴的八字实在与阳间格格不入，希望我早生出离心，能够脱尘避世，换得一生平安终老。

        然而这样的八字，却是做引魂渡鬼、送灵往生的绝佳命格，我比寻常人更容易通灵开窍，更容易处理阴阳两界之间的沟通。

        我在师父的道观里长大，道观在一座离城市不远的小山上。观里一同生活的都是一些被家人遗弃的女婴，或是因为逼婚、家暴等逃离家庭亲人的可怜女人。虽说常有远足的市民或打卡的游客前来进香，往来香客不少，但师姐妹们平时无事，也会做些寻常兼职来贴补家用。

        除了经营道观，酬些香火钱，师父也常带着我们替去世的人引魂超度，偶尔也做做阴阳宅风水、驱邪伏鬼的差事。由于时常遇到需要给往生者化妆入殓的情况，我便学了这门手艺，同时也学了给活人化妆的技术。什么新娘妆、影视妆、特效妆，连美容美发都学了一点。于是在不必跟师父开工的日子，我便偷偷接一些化妆的活计，常在山脚下的影视城跑组给路人甲乙丙们化妆，尤其擅长恐怖片。有一次进了一个僵尸题材的剧组，一个被我化了妆的小鬼演员，还被导演夸奖形象好，加了戏，还加了台词。

        然而我并没打算把这些当成事业，道观的日子毕竟清苦，我只想多赚些钱，买些生活用品、好吃好喝的上山孝敬师父，也给姐妹们打打牙祭。

        但此刻我却十分后悔，假如我甘愿一生守着师父，不为了贪玩和赚钱入了凡尘的行当，或许我也能长命百岁，平安终老。但一切皆是命数，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注定了。或许，我的命运在出生前就已经被烙印。

        我短暂的一生里，为不少往生者做法引魂过，也与一些鬼差无常打过照面，却从不知道真正的黄泉路是什么样子。

        我是被师父亲手交给无常的。离开之前，郑重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最后望向师父的那一眼，我发现她突然老了，她原本只是严肃，但此刻脸上浮现出的只有一个老妇人憔悴又绝望的神情，二十四个寒暑的养育，还没来得及报答她老人家便匆匆离去，或许地府会治我一个不孝之罪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接引我的无常是个熟面孔，曾经帮我接引过不少客人，而他此刻见到我的样子却十分的惊恐，比先前流程式的工作状态多了许多的胆怯和恭敬，让我十分不自在。

        但死前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让我在那一刻无暇思索太多，我心里埋着太多的不舍、遗憾和恨，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再也不是那个对世界抱有善意的小法师。虽然只活了24个寒暑，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老成而阴郁，我缓缓舒了一口气，心像坠入无底的深海。

        无常带着我下了山，穿过我熟悉的影视城，一个剧组正在举行开机仪式，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是他，一个刻在心上的名字，阎凉。

        那部仙侠剧开机了，阎凉与乔夏作为男女主演站在一起，他静静地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与周围欢笑着的人群格格不入，眼神飘向远方，眉如远峰，目似朗星，挺括的鼻梁滑出一个精致的角度，樱红饱满的唇线依旧性感诱人，那再瘦也能低头挤出肉来的双下巴手感极好，曾经，我十分喜欢捏着那里，用刷子轻轻地扫他的脸，而他总会因为痒而嬉笑着躲开……

        古装造型的长袍十分飘逸，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两条淡蓝色的发带随着风翻飞着，像是在召唤些什么似的。

        我倏地停下了脚步，无常也发现了我的异样，绕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大人，不早了。”

        “我，只想再看看他，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哀求道。

        “大人，天道自有轮回，这大千世界不止有人间，咱们幽冥也是轮回必经之地，若因缘未尽，自会有再见之时。”无常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纸一般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生机，可这句话却像幽暗里的灯塔，居然让我这样一个已死之人顿时生出了希望，而那些想不通的疑惑，或许已经与我无关了吧。

        穿过剧组，来到影视城的一处不起眼的宝塔门前，无常转身，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人世的天空，便推门走进宝塔。

        宝塔里比我想象得要大上几十倍，四周墙壁上幽幽的火光勾勒出整个塔内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座宝塔是空心的，挑高极高，从塔底直通塔顶，没有任何楼层和阶梯，像个锥筒一样扣在地上。

        宝塔中间有个圆圜的高台，看起来像汉白玉，却又比汉白玉多了许多阴冷之气。整个圆圜像个祭坛一样，无常示意我走上去，他紧随其后，我们一起站到了高台的最中心，忽然，四周火光窜起直冲塔顶，我被强光迷了眼睛，却突然觉得生前阴火噬心之痛再次席卷而来，我按住心口“啊”的一声跌倒在地，眼前晃过一幕幕画面，复述着我如何一步一步被逼至死亡……

        伴随着那熟悉的痛，我的气力也越来越弱，我试图想要抓住无常的手，却在最后一刻突然下坠，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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