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云想衣裳花想容（10）
“‘给众生欢乐为慈无量心；救众生于苦难为悲无量心；见众生离苦得乐而喜，为喜无量心，对众生无憎无爱，一视同仁，为舍无量心。’这就是无量的来历，它原本是佛道悟生大师遁入空门前为爱妻花涧语打造的发钗，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予花涧语，花涧语便为阻止一场瘟疫以身试药中毒身亡。”鬼话童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向盛楼月解说“无量”的含义和来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声音稚嫩，却异常郑重，竟给盛楼月一种错觉，此时此刻，它讲的不是书本里的故事，而是一段悠久的传承，一则无奈悲戚的往事。
十方六道中，丹道首屈一指的家族便是花家。
花家花涧语一百年前舍身取义，至今依旧为人所称道。
鬼话童子道：“花涧语舍小爱取大爱，悟生大师悲痛之余，将发钗熔炼，带着对爱妻的思念以及拯救苍生于苦难的决心，铸成名剑无量，以慰爱妻之灵。”
它叹了口气，继续：“无量胸怀宽广，心系苍生，后经百年更替，风云变幻，最终阴差阳错落入女主之手，是巧合，也是必然。”
这把剑和眼前这个人，的确很配。
骨生花听到无量二字，不自觉后退一步，“你是盛楼曦？”
看了两眼盛楼曦她又回头望着盛楼月，可能惊讶这两个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嘲笑道：“这个原来是盛家遗落在外的废物？”
盛楼月无辜躺枪，居然无言反驳，心道原主的名声还是比较响亮，连骨生花都知道她。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骨生花还有时间八卦，让人佩服。
盛楼曦明显没工夫和她掰扯没用的东西，她问：“你所讲的封郎，可是江枫阁主封莫哀？”
骨生花捂着胸口的大洞，阴阳怪气的道：“你既然知道还问？”
盛楼曦并不废话，单手一挥，只听哗啦一声，一副巨画凭空展开。
接着画里走出个年轻男子。
——活生生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袭紫袍，负手而立，徐徐风中，衣衫与长发轻扬，尊贵仿若天外谪仙，神邸降临，叫人观望不够，却又分明不敢触及。
他的眼睛生得最为完美，不似桃花眼如沐春风，亦非丹凤眼风情万种，他的眸光波澜不惊，像是古井深潭，寂寂夜色中，映着一轮满月。
既莫测，又冷清。
盛楼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镇定下来后发现，画中走出的男子有点呆板，走出来后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眨眼。
这可能不是一个真人。
鬼话童子继续充当解说人员：“这是江枫阁阁主封莫哀的画镜。”
它说画镜是阵道封家小辈过家家时发明的一种阵法，就像是现代的相机，投射出来的其实就是影像，不是真人。
盛楼曦突然拿出封家一家之主的画像，必然不是没有理由，果不其然，只听她问骨生花：“那么你可看清楚了，是他吗？”
骨生花望着画镜中人，有些茫然：“他是谁？”
盛楼曦道：“他就是封莫哀。”
骨生花又后退一大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封郎？封郎是江枫阁阁主，人们口中的大公子……”
盛楼曦平静的盯着它，没有说话。
骨生花反而更像是得到了肯定答案，不愿相信：“……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骗我，你都不知道……”
盛楼曦道：“你叫秦如颜，出生觉皇秦家，生母早逝，父亲和继母，待你不好，尤其是你继母，时常打你骂你，甚至冤枉你偷藏剑谱，砍断你的左手小指。”
盛楼月没有想到骨生花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骨生花的左手，她的小指还真是少了一截。
鬼话童子道：“其实这也是骨生花脑子不好使，反派却还是要收编她的原因，他们的童年都满是阴影。”
她还没有说完，骨生花的表情从不相信变成了不甘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盛楼曦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因此没有说话。
骨生花倒也没有太在意她怎么知道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她更关心的是封郎是谁。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傻子都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骨生花被骗了。
告诉她自己是封莫哀的人，根本不是封莫哀。
正儿八经的封莫哀背了口锅。
盛楼铃趁火打劫：“你连对方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把自己弄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当真蠢得厉害。”
这句话一下子又刺激了骨生花。
“别以为打听了我的身世就可以骗到我，我不相信你们，这个人不是封郎，怎么可能是封郎，我要毁了它。”
只听她尖啸一声，张牙舞爪的扑向那张画。
盛楼曦应该根本没有想过要留她活口，见她扑来，摊开手掌，无量又是一个来回，只听一声轰响，骨生花的身体猛然顿住，然后吐了口血，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血染的裙摆散开，像一朵娇艳的花。
“呼啦……”
一阵大风扫过，随之而去的，还有盛楼月熟悉的那道属于后无的气息。
那道气息消失得十分诡异，用鬼话童子的话说，就像是一个装满气的气球被突然扎破，砰的一声之后发现什么都不剩。
骨生花则只剩下一张皮囊死气沉沉的耷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这样……
结束了？
那个作恶多端的邪祟在失去自己最后的期望和念想后，被正义的力量彻底消灭了？
红消香断无人怜，因为大家都清楚，身世凄惨，被人蒙骗，不能作为乱杀无辜的理由。
她真的杀过太多人。
那些受害者的亲人儿女又谁来弥补？
风吹过，夜很静。
盛楼月望着她那张皱巴巴的皮囊，很快想到了一个词——金蝉脱壳。
她没有死，她只是逃走了，又或者说她被带走了。
而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后无的力量。
对于未曾谋面的仇人，盛楼月只觉难以预料，她猜不到他的意图，更无法判断他的目的，她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也在这里，可她明明对他那样熟悉，熟悉到他停留过的风里，她也能捕捉到他的气息。
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的疑惑无人解答。
盛楼铃望着天上的月光，开始庆幸盛楼曦及时赶到，“月亮出来了，还好二姐姐来了。”
盛楼曦却淡淡的开口：“金蝉脱壳。”
盛楼铃问：“什么？”
盛楼曦道：“她跑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动手，只见刺目的白光所过，骨生花瘦小的身体便被化去，在空气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盛楼铃道：“她竟然跑了？二姐姐剑下，她还有可能跑掉？”
盛楼曦道：“一个低阶诡修而已，当然不是她，有人借她力量，又有人在这个危机关头将她带走。”
盛家小辈突然噤若寒蝉。
盛楼铃问：“现在怎么办？可不能让她再出来害人。”
盛楼曦平静的道：“那邪祟事关封家，让江枫阁自己解决，至于背后的力量，盛家绝不姑息。”
盛楼月没有想到盛楼曦竟然也发现了骨生花身后的力量，不自觉又多看她一眼，不料她也将目光望了过来。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互对望，一个白衣胜雪，手执仙剑，如同九天仙女，清丽脱俗，另一个则灰头土脸，拄着焦木，像是落难的乞丐，可怜兮兮。
这个场面，还是有点奇怪。
盛楼月在想自己要不要打个招呼，但她还没有说出口，盛楼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阿姐。”盛楼曦道，语气仿佛比和骨生花说话时软和一些。
盛楼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在喊自己，原主盛楼月原本就是盛楼曦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两个人相差不到十分钟出生。
盛楼曦继续道：“回家吧。”
盛楼月留意到她握着无量的手指发白，恐怕有些紧张，想了想道：“怎么好意思叨扰？”
盛家众人表情都有些怪异，可能觉得按她平常的个性，应该不会表现得这么平淡，至少会粗俗的咒骂几句才算作数。
盛楼曦则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神色黯然的又说了句：“我带你回家，外面不太平，父亲母亲应是早就不怪你了。”
盛楼月突然有点感动，但又特别没有理由去接受这种好意，便不好意思的道：“实不相瞒，我家里还有个小朋友需要照顾，我要是走了，就没人管他了。”
盛楼曦以为她在找借口推脱，不说话了，只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子里的色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楼月尴尬的道：“呃，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然后就真的走了。
来的时候被骨生花掳着来的，走的时候还特意捏了个寻龙诀印，寻着原路返回。
见她那么从容洒脱的离开，盛家众人目瞪口呆，可能觉得她和平常不太一样。
鬼话童子反而很不甘心：“你就这么走了？难道你不想去找后无？他和你们盛家的深仇大恨就这么算了？现在盛家不是对后无起疑了么？其实你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去找他呀。”
盛楼月没有说话，平静的看了眼鬼话童子，鬼话童子却分明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头而下，使它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我说错什么了？”
盛楼月收回目光，冷冰冰的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语罢，单手打了一道禁制，将鬼话童子罩在里面。
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但其实鬼话童子说的没错，她和后无之间的深仇大恨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也没想过算了，而此时此刻，一个能够找到后无的机会就摆在她的眼前。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场灾难降临时的情形，盛家的旧宅被攻陷得破破烂烂，那是他们从小生活嬉戏的地方，而最刺目的是地上鲜红的血迹，几乎将天也印成红色。
父亲母亲也未能幸免，她看着他们倒在眼前……
万千思绪不过一瞬，她突然停下脚步，又在盛家人莫名所以的目光下折返回来。
“我想和你们一起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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