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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信了


金秋十月的第一夜,鸡犬不宁的开城被一片火光惊醒,五更天不到,不少人家便早早点了灯。开城富庶,主产香木和燃油,因此人们不介意让那灯多燃一会,借此偶偶私语,猜一猜谁家缺了大德,以致火神发怒,走水走出个火龙卷。

        卫猎队驻所内,虽是灯火通明,却一片默然。

        箫府兵奴不错眼地盯住自家小姐,生怕她再抖个机灵,人就跑了。

        箫猛忙着为莫骧上药,包扎伤口,她心中诸多疑虑,比如江枫哥怎么还不来?比如叶朗为何又回到开城,比如那位令公子会不会被烧死………

        莫骧闭目假寐,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欧阳明拿着信纸写写画画,偶尔还借莫骧门主印一用。

        叶朗拿着药碗,神思不属,他不明白他们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冬瓜盯着自己肿成冬瓜一般的左脚直发呆,满脑子神仙画面。直到一阵剧痛自脚趾传来,他狠狠打个摆子,本能的缩回了脚。

        “疼啊?”叶朗拿开药勺,挑起眉头问话,打破一室静默。

        疼?跟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孩子比,这点小伤算什么。冬瓜吸了一口气,嘴角瘪了又瘪,最终强忍着挤出一点憨笑摇了摇头。

        “我说叶兄,给你见了骨的脚趾头捯饬捯饬,你看疼不疼。”忙完的欧阳明看不过去,挤开叶朗,拿了药碗坐下,顺手就在冬瓜脸上掐上一把。“你说你们这帮崽子对自己怎么这么狠呢?疼就哭呗,掉几颗猫尿又没人会把你怎么着。”

        眼泪立马一颗颗往下掉,忍痛忍的肉乎乎的脸打着颤,嘴角却仍然摆着傻傻的憨笑。冬瓜的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蠢笨有多蠢笨。欧阳明轻叹一口气,伸手在那张圆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拿出爷爷该有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既然能装的了孙子,以后就该当的了大爷!记住咯,得把这股子狠劲用在该用的地方。”

        冬瓜一脸茫然,但是这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东方一抹浅白,落入眼底,逐渐晕开,成了一片亮色。莫骧看看天色微亮,哄得箫猛回房小睡,自己则和欧阳明嘀嘀咕咕。

        “……放心,秦氏,署衙也都有联系,我们有三天时间,足够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嗯。”欧阳明絮叨一堆,莫骧也只简单的回了这么一个字。

        欧阳明见他意兴阑珊,整个人支颐侧坐,一双凤眼似阖未阖,生出几分不同往日的慵懒情态,看得欧阳明心尖发痒,手也跟着发痒。他一手覆上莫骧膝盖,小声道:“莫爷这………”

        算了,忍了!

        以吃喝玩乐为头等大事的欧阳明,闲暇之余,最喜欢做的便是调戏莫骧。可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能忍住不提青溶洞莫骧发疯的事,却忍不住调戏莫骧的欲望。

        ——莫爷这铁打的膝盖要搁在床上,估计能跪上一夜。

        不过这话牵扯到青溶洞,起了个头又被他生生忍住,忍的舌尖发软。他吞了下口水,丢了颗硬邦邦的花生米嚼着。

        莫骧似乎倦到连拿开咸猪手的心思也没了,他懒懒抬了下眼皮看欧阳明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欧阳明舌尖一软,随意道:“瞧莫爷这倦怠伤怀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令公子?”此话一出,欧阳明先把自己给惊着了,又想起书房二人挽手的情形,他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整个人立马坐正,一双三角眼连眼皮都绷紧了,“你不会是,是真对他动心了吧?!”

        不管之前他如何拿两人逗乐打趣,那都流于言表,可如今……似乎不一样了。

        莫骧一个弹跳,自己先站起来,脸色阴的跟外面的天一样。

        “荒谬!”丢下两个字,人就往外走,忽而又折回来,冷声道:“我不过觉得,他是可用之人!”

        花生米炒过了头,带着点焦苦,欧阳明嚼了两颗,这苦就一路过了脏腑。

        莫骧!你大爷的!

        出了门的莫大爷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去署衙接谢禹吧,天色尚早,去城外寻邵二虎问话吧,火候未到。可是人都已经出来了,自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这么随心所欲的溜达着,不觉间看到面前镶了衔环铜兽的暗红色大门。

        怎么散个步就散到这来了?莫骧暗自苦笑,指尖轻轻擦过铜兽,抹起一把的冰凉,他一个激灵,人已经推门而入。

        入目疮痍。

        上好的宅子已焚毁大半,仿似被巨兽残噬过,流淌出乌黑的脏血。地上残瓦断木黑着身子没入死灰,空气中散着浓重的的焦糊味。真是可惜了,再好的东西遇到自己,也会毁于一旦。

        一丝烟灰飘飘悠悠从眼前荡过,莫骧伸手接住,于指腹间碾开,一片脏污。他想,也许江枫鎏说的对,他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莫骧紧了紧衣领,准备退回,不想一线细风划过,颈侧发丝轻动,那一腔伤怀悉数化作警觉。他撤身侧转的间隙,伸手一接,竟是一片红黄相杂的叶片。

        他顺着叶来的方向扫过一眼,见令闻一身暗纹玄衣,姿态端正地坐落在树上。

        “身手不错!”他说。

        他笑没笑莫骧没看清楚,但莫骧看出那棵树一根枝桠焦黑,正是自己昨夜停落过的那棵。所以说,这个人昨夜根本就没走远吗?

        莫骧愣愣的。

        “是在寻我?”他半侧着脸,淡淡笑了一下,指上捻着的叶尖轻轻勾过唇角。

        彼时第一缕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眉间,暖黄亮泽将栖于眉梢的一点冷露凝成刺目的光,使他往日的冷清悄然破开。

        莫骧眨了眨眼,忙移开目光。

        慌乱中,他听见自己说:“公子无恙便好!”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对!我是来找你的,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正欲弥补解释,说我找你谈宅子的赔偿事宜,可是令闻不给他机会。

        令闻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话柄,淡笑道:“你担心我?”不等回答,他在莫骧面前落定,笑意加深,“昨夜你唤我七次。”

        可能是久未成眠,大脑困乏,指挥不动口舌,莫骧听见自己又说了句蠢话,“可你没有来,你……”而且这话语气怎么听都有几分幽怨。莫骧索性闭了嘴。

        令闻收了笑意,正色道:“第八次,若再唤一次,我会来。”

        ——哪怕仅有的灵气烤干,我也会把你救出去。

        莫骧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面对欧阳明的戏言,他尚能出个针比划应对,可是对上这个人,真叫人………无措。

        轻柔的眸子半垂着,莫骧不看令闻,也不搭话。除了唇角自然的弯翘,和耳尖一点红晕,那一身白衣冷清的像一把初雪。

        见莫骧不语,令闻突然一把覆上莫骧手背。

        莫骧以为他又要带着自己走,本能地阻拦,他实在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

        “别动!”

        莫骧真的就不动了,他感觉灼伤的手在一阵刺痛之后漫过一阵暖意。再看,手上伤口只留淡淡疤痕。如果说上次治愈膝盖,尚且隔着衣裤,感觉没那么直观,那这次,他实实在在被惊到了。这一惊,脑子就恢复了正常,之前说错的话也都理直气壮的有了明确的理由。

        ——我来找你,我关心你,我还怨恨你不辞而别,这些都是因为我需要一位医员。

        “不知公子前言可还作数?”

        “作数。”

        “那做随医呢?”

        “作数,不过……”令闻突然起了些许玩心,学着莫骧当时的语气说道:“莫公子,劳烦下次放火之前知会一声。”

        莫骧:“…………”

        大概是从莫骧讶然的神色中瞧出一些端倪,令闻也惊觉自己越来越像个“人”了,他愣了下,转而恢复常态,低声道:“我怕火。”

        呆愣之后莫骧笑了,眉眼弯弯,开心又舒心的那种笑。

        开心,是因为发现此人缺点。

        ——虽说把怕火算作缺点有些牵强,但聊胜于无嘛。都说人无完人,可是相识以来,这个人除了不通人情,几乎完美到令莫骧嫉妒,他以为他完美无缺,却原来他也有缺点。白宣纸上一点墨,那这张纸就算不得干净了。莫骧顿时觉得自己这张污到发黑的纸似乎也没那么不堪了。

        舒心,是因为抓住了此人弱点。

        ——要将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放在身边,总是叫人不安。世上人心最是易变也最是难懂,比如江枫鎏和邵二虎就是前车之鉴。至少那两人他还可以应付,万一是面前这位,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在他怕火,有了弱点,不怕他兴风作浪。

        莫骧笑着说道:“公子随意暴露弱点,就不怕我情绪不佳,再放一把火?”

        “不怕。”令闻突然捉住莫骧指尖,盯着他认真说道:“你若灭我,何须用火……”

        深水寒潭一般的眸子,落有冷秋最早一点暖意。这人曾经说过,莫骧,我喜欢你。

        如今,他信了。

        莫骧抽回手指,耳尖一点红晕悄然染透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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