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转眼便要迎除夕了，寒意更甚，大雪铺地，霜花冰树，北风呼呼的吹的人心里凉。
贾府，婆子们领着丫头们也开始忙活起来，掸扬尘、贴春联、贴年画、一屋子的红，原本沉郁的府里难得多了些喜色。
不过到底不比往昔，要是去年这会儿子送年礼的早就络绎不绝了。
王熙凤这院子光是念礼单的就要三四个识字的小厮换着轮流来忙活。
总是引的一屋子的丫鬟们围观，多舌着窃窃私语。平儿每次都少不得出来斥责几声。
只是如今这样的日子，就怕一去不复返了。
王熙凤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正趴在玩九连环的女儿，心头泛起苦涩。
她的大姐儿还这么小呀，若是府里真有大祸临头的那一天，她怎么办？
正坐在炕上玩的巧姐儿，察觉到王熙凤凝视的目光，她虽然小，但是却好似能够感受到自家娘这一刻的难受。
小小的一个人，扭动着小屁股，还聪明的在炕桌上抓了快自己最爱吃的糕点，颠颠的爬了过来，嘴里还含糊的哄人道：“娘，娘，吃，甜，笑呀。”
王熙凤把脸别过去，半天才红着眼转过来，接过女儿手里的糕点，哄起孩子来。
“奶奶，你，你也别太焦心了，那怕是为了我们姐儿，你更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府里的事情也有二姑娘坐镇，其他琐碎的你尽使唤平儿。何况还有的二爷呢。”平儿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的眼也红了起来。
王熙凤只笑笑，轻轻的抚着自家大姐儿的后背，府里如今这情况，她那里又静的下心来养病。
一静下来，当初可卿托梦让她早做打算的画面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一刻也安不下心来。
何况如今虽有探春帮衬着，但是外面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公中那些庄子，田地，铺子纷争不断，还有当初放的那些利子钱
就在王熙凤想着事情的时候，屋外贾琏自己打着帘子进来了。
一见他，偎在王熙凤怀里的巧姐儿，便兴奋的伸手要抱。
贾琏对唯一的女儿那是爱的不行，搓了搓手没那么冷了，这才一把抱起孩子，两父女嘻嘻哈哈的闹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要硬撑着一会儿看看贾琏，一会儿看看王熙凤。
贾琏看着自家姐儿辛苦的不行，摸着她的小脑袋把人安抚睡了过去，这才让奶嬷嬷抱下去安置。
等人下去了，贾琏这才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府里气氛紧张，又打发了不少人，越发冷清了。那怕他家姐儿是个小孩子，但也察觉到了府里大人们的不安，这段日子越发黏人了。
这些日子他们家就像被上面遗忘了一样。若是这样大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只要想到这些日子来，家里庄子，还有铺子陆续遇到的上门闹事的青皮，还有最后官府胡乱偏帮着定的案。
不少田地，庄子，还有铺子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赔给了人家。
若是背后没人受意，光凭几个喊打喊杀的青皮，那里敢有恃无恐的上门，官府也帮着他们打掩护。
不过这些日子费心撒出去的钱，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至少他们打听到了不少事情。
这段时间对着贾家步步紧逼，背后站的人飞两拨，奉恩侯夫人，还有忠顺王爷府的大管事。
这两人背后的靠山不言而喻，不管是奉恩侯，还是忠顺王爷，那怕不是皇上倚重之人，却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而奉恩侯更是在前不久接管了病逝的王子腾手中那一万多兵马。
为了养活这么多兵马，人家那里会放过曾经王家的钱袋子。
薛家被他们折腾成那样，最后人没有捞回来，判了个流放，年后发送。
那么一大家子多少年攒下的家产拱手敬上，才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不然最后只怕是一家子的命都保不住。
如今这是要轮到他们贾家了吗？
而他们敢这般肆无忌惮，何尝不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
贾琏如今心里早没了刚开始时的悲愤，只余那点无用的苦涩。
转过头正好和脸色苍白的凤姐儿对上，他们两夫妻从小青梅竹马，好的时候浓情蜜意，恶的时候更是反目为仇，刀剑相向。
但是算下来，纵究是他对不起凤姐儿。
“我看你脸色始终不好，大夫怎么说？不行换个大夫瞧瞧。家里再不好，吃药的银钱也不能省。咳咳，我那里存的还有些，待会便让人给你送来。”
看着贾琏担心的模样，王熙凤忍住泪意，自从她设局逼死尤二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贾琏便恨她，恨的不行。
更是放话，总有一日要休了她。
以往两人吵架的时候，他气不过这样的话也会嚷上两句，但是那一日，她知道这句话，他是认真的。
虽然最后被老太太他们压着，这事不了了之了，但是两夫妻之间那道裂痕搁在中间，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很久了，两个人见面不是谈事情，就是争吵，这样关怀的话，一时还真叫人不敢相信。
“嗯，不是换大夫的事。老毛病了，慢慢养着就是了。”王熙凤难得温和的笑着道。
要说当初她后不后悔害死尤二姐，那怕是直到现在，王熙凤也是不后悔的。
她从来不是好人，她的身体流产后便一直不好，不能再生了。为了贾家，为了贾琏，她可以让别人给他生儿子。
不过谁来生，她说了算。
而不是由贾琏呵护着一个女人，然后一家三口幸福的在她面前碍眼。
那样，她，还有她的大姐儿又将如何。
她为了这个家，填进去了那些嫁妆，还有为了这个家粘手的利子钱，都将如何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只希望所有的阴私报应都由自己承担，别落到自家大姐儿身上。
见凤姐儿态度软和，没得像往常一般，阴阳怪气，贾琏心里也轻松了几分。
“如今公账上还有多少银钱。不管如何，年礼往年送了的人家，今年还是的照送。有几家稍厚些，不过单子是别显出来。
面上人家虽然不敢搭理我们，但是私下时不时也漏些话语给我们的。”说完，贾琏把几家点给王熙凤。
王熙凤点点头：“这几家一向是厚道的，我会看着来的。”却没说账上还剩多少银钱。反正总是要想办法凑的。
接下来两个人难得又有商有量的说起话来。
“薛家如今那情况，薛蝌又回了金陵去。老太太他们的意思是，接人来府里一起过年，一来有个照应。二来过年好歹能热闹些。”
薛姨妈可是自家嫡亲的姑妈，她叔父没了之后，婶娘便领着自家兄弟举家扶棺回金陵去了。
如今京都嫡亲的长辈也就这几个，王熙凤听了这话，那有不高兴的。
“也亏老太太惦记着了，如今这情况，那府里就她们两个女眷住着，到底不放心。”
就在两人商量着事情的时候，外面老太太院里的丫鬟来请。
两人这才换上大氅往老太太的院里去。
除了他们夫妻，贾环，还有宝玉这边也有人来请。
而这边老太太院里，早到的贾赦和贾政两个人就像凳子上有钉子，一刻都坐不住，反复站起来不停的来回走动。
晃的一旁坐着的贾母，还有王夫人他们眼晕。
“怎么还不来呀，这一个个小兔崽子。年纪轻轻腿脚就不好。”贾赦想到迎春派人送来的信件，一颗心就跳的不行。
贾母心里也不平静，如今的贾家就像个半只脚踩在悬崖边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破家灭亡就在眼前。
不过若是她这个大儿子在这么恍下去，不用等皇家查办，她这个老太婆就先被他恍晕死过去了。
“行了，给我滚到一边去老实坐着，头都给你恍晕了。唤人的丫鬟才出去，那有那么快。多大的人了还学不会沉稳些。”老娘数落儿子，从来不客气。
想到薛家的遭遇，自家如今和薛家可没多大区别。如同惊弓之鸟的贾赦，当场炸毛，嚎了起来。
“娘，我的老太太呀，这个时候还学什么沉稳，命都要没有了。”
还不等贾母发话，心里同样憋着慌的贾政也不高兴了。
“大哥心情不好，冲母亲吼什么，有本事你找外面那些人吼去呀。”
等到贾环他们到的时候，便见到这么一幕。下面贾赦和贾政吵的面红耳赤，上面贾母一脸漠然的看着。
至于邢夫人和王夫人，开始还劝两句，等到后面见着没用，也累的坐在一旁呆着。
贾环叹了口气，如今这府里每个人就像在等最后的判决结果。
或许不是像，而是本来就在等。
等最后皇上会怎么处置自家，这个等待的过程，就像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折磨着大家。
薛家的情况，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府里陆续受到的针对，怕是吓到他们了。
其实这才那到那呀。
他和后来的贾琏，还有宝玉上前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人。
到底是在小辈面前，两个要面子的人总算消停下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正事。
贾赦，贾政两个人不吭声，奇怪的是，老太太这会儿也不说话，竟在发呆。
王夫人只好开口，原是今儿迎春派人送年礼过来，还带来了一封信。
而这信里说了一件大事，原是之前有人弹劾贾家，还搜罗了贾家一堆罪行，因着南边突然出了事情，南安王爷战败，还被掳。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事上面，且也是贾环运气好，正好对应上他放出去的那些谣言，皇上这个时候全心都是早点解决了南边这事。
不然到时候自个真成了那气数已尽的天子，大夏已经丢了山海关以北，北方越发不安稳了，若是这个时候南方在出事，两线作战，大夏真的危了。
整个朝堂天天都忙着和谈交接。不过关于贾家那道奏折倒是被皇上留中不发。
从此便能窥见，皇上对贾家的态度。
上有所恶下必弃之。
贾环看了迎春送来的信，对于皇上对贾家的态度，他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皇上在制定“妖妃计”时，贾家便是被他抛弃的棋子，需要除去的污点。
只是大概他没想到是，最后这出“妖妃计”不大成功，还被贾环给将了一军，深深给他上了一课，封建迷信要不得呀。
“妖妃”用不上了，就连贾家处理起来似乎都不好太刻意。
到底也要顾忌到其他臣子呀。不好寒了臣子心嘛。
焉知今日是贾家，往后会不会落到自家头上。只要这些臣子勋贵心里种下一颗这样的种子。
目前来看，贾环的目的是达成的了。
贾家现在遇到的情况都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贾环好奇的是迎春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可不相信这些是从孙绍祖嘴里探听到的。说道孙邵祖，和贾家落魄困顿的现状相比，这人如今却是春风得意。
当初他把人打了一顿，还用贾家压着吊着孙邵祖，这人可不是不记仇的。
虽然迎春如今极有主意，但是他还是担心呀。
见贾环一看完信，贾赦便急吼吼的问道：“环儿，大伯知道如今家里你最有主意，现在这情况你快想想法子。”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贾环，想让他帮着那主意。
贾环还没说话，贾母就先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别逼孩子了，如今府里这般情况，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都没有法子，他一个还未成年的哥儿，又能如何。”
这话一出，一众人都说不出了话。
是呀，如今是皇上不想看到他们贾家，环哥儿再有主意，又能如何。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像现在，甚至皇上都不用发话，多的是人揣测圣意，为他处理了贾家。
看着众人这般，老太太看向宝玉，眨眼这孩子就懂事了，每天不拘时间，必要到她这个老婆子院来陪她说说话，平日里也不是在二儿媳那里侍疾，就是和黛玉帮衬着探春，有商有量的处理府里的事务。
以后她不在了，她最放不下的两个孩子，应该也能扶持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至于老大，老二，还有其他这些孩子，老太太眼神一个个看过去，以后怎么过她这个老太婆也操不起那么多心了。
老太太仿佛下了决心一样：“还有一个办法。待我死了，老大老二你们就向朝廷辞官扶棺回金陵去。爵位一并要舍了。”他们在老家的那些田地，铺子，还有她剩下那些私产也足够一家子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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