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而这边出了潇湘馆的贾环顺着路往里走，很快便到了探春所住的秋爽斋。

        他这才到门口便有守门的丫鬟迎了过来，相较与潇湘馆的致远幽静，探春这院子则是四面出廊，花木不多，但是两株古朴苍劲的梧桐和相依而立的芭蕉也是尽够了，只有一番开阔大气之色。

        这会儿院子里的丫鬟进进出出，但是却无嬉闹，各自忙着事情，即便是在这寒天里也另有一番勃勃生气。

        一叠声的问好，贾环刚踏进晓翠庭，因着探春素喜阔朗，三间屋子没有隔断，正好一眼便看到右厅站在一张花梨大理石案前的探春。

        案上除了几方宝砚，各色笔筒外，这会儿还堆着不少账本对牌。院子里的声音早就传了进来，她那里不知道自家兄弟来了。

        只是故意不想理人罢了，她是素来是个要强的，那怕出生庶出，别人说起来直叹可惜了。但是她却不觉有什么，那怕是庶出她自问自己不比那些高门贵族嫡出的姑娘差什么。

        她从小懂事的早，对自己的处境有十分清醒的认知，总是努力争气，力争上游。这不这些年下来，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付出，虽然在这府里比不了宝玉黛玉，但是也得了长辈的青睐，兄弟姐们的认可，只有一份自己的尊重。

        只是没想到，偏跟自己血缘最亲的人尽给她拖后腿。凡事拎不清，还蠢笨的姨娘，下人挑唆几句她当了别人的枪，竟敢做出用钱财买通马道婆来害人。

        也不想想宝玉和凤嫂子哪一个是她能招惹的起的，若不是生养了她们两姐弟，这府里那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那想到还不低调做人，她这一管家最先跳出来拆台的便是自家姨娘。规矩在那摆着，她是做不来徇私的事，这人更是不值得她做违心的事情，在说边上还有凤嫂子和想挑事的下人盯着呢。

        一大家子你来说说情，我来拉拉关系，规矩都不用了。那这一府子的事情还怎么管。而且本来府里就乱像跌生，她正有心大刀阔斧整理一番，更加不能如了她的意。

        真仗着生了自己，便能掌持着自己了。一个劲的折腾，不说太太不仅娘家得利，而且膝下除了宝玉，还有宫里的娘娘，便是她一个做了妾的，难道还指望着能有一天扶正嘛，漫天的规矩摆在那里呢。

        只有自己和环儿好了，她在府里才能有几分薄面，这样的道理竟都不明白。偏偏环儿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被教的心眼不仅小，还歪了，连下人们也敢给他甩脸子。

        她虽然因为养在老太太院子里，和宝玉更亲近些，但是也不代表她对环儿一点也没有心的。

        只是有些时候不免失望，且恨铁不成钢，嘴上难免刻薄了些。环儿又是个牛鼓眼，下面人再几句歪话，俩姐弟便越走越远。

        就如现在，她把贾环晾了一会儿，直到把丫鬟们递上来的单子核对了一遍，这才画了押，把对牌递了出去，叮嘱了几句，这才挥挥手打发了人。

        这才朝贾环走了过来，嘴上还不饶人的道：“这不是我们环三爷吗？上次不是喊着再也不登我这门了。哎呀，让我看看，也不知道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绊着了，毕竟我这门槛高着呢。”

        坐了一会儿冷板凳的贾环，这才想起这姐弟之前的确是不欢而散。赵姨娘因为探春管家，跑来闹着让她给自家去世的兄弟多添些丧礼钱，没有得逞不说还被怼了一顿，回去揪着原主的耳朵哭骂了一顿。

        原主一来只觉自己无缘无故的被收拾了一顿，心里不高兴。

        再加上赵姨娘嘴里嚷着探春没有良心，嫌贫爱富，瞧不起她们那些话。本来一直心里就对探春对宝玉比他好，不满的原主这不就气冲冲的跑到探春这秋爽斋闹了一场，最后当然是吵也没吵过，只能放下狠话气呼呼的跑了。

        从记忆翻出这一幕，贾环不由在心里感叹道，这大观园里除了迎春，那一个姐姐妹妹损起人来都不得了呀。

        好在贾环前世也是个经常被自家姐姐修理的，他家虎姐不仅喜欢动手，而且本人早已经深谙阴阳怪气学的真谛。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和侄女干啥啥都被嘲讽，抗击能力早已经练出来了。听了这话心态没什么波动，甚至不仅没觉不舒服，反而还觉的几分亲切。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十来岁俊眼修眉的姑娘不是他姐姐，也永远替代不了那个嘴上损的最狠，心里最疼他的姐姐，但也不防心生好感。

        “不过一时气话，我这不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儿，过来给你赔罪了。”说完，小吉祥也忙有眼色的把木匣子放在桌子上，那怕是她们三爷对上姨娘也只能乖乖上交银子，但是三小姐却能把人能怼哭，小吉祥又是崇拜又是畏惧。

        探春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会儿贾环示弱，又加上知道他主动搬到前院，二姐姐那事上也帮着出头。

        那怕太太们对着她们避而不谈，但是探春却让人去打探了一番。虽下人间传的那些话过于夸大了些，不过也证明环儿如今也知道担当了。

        这会儿瞥了一眼小吉祥手里捧着的盒子，说起话来也和软了不少：“既是送礼可别漏了谁的，不然要是因此闹出什么来，反而不美了。宝玉，林姐姐，还有惜春，大嫂子兰儿，可都备了。”若是缺了谁的，她这里给添上一份。可别还记恨着宝玉，最后若是独独宝玉那里落下。宝玉倒是不计较，但是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不落心的，到时候反而吃亏的还是环儿。

        这才病好，都抄了几回经书了。

        贾环也看出探春并没有原主所想的那般瞧不起他，这会儿说的这话也是为他考虑。便笑着道：“全都备了的，我这刚从林姐姐那里过来。本来不少什么贵重的东西，还偏得了她一枚好玉呢。”

        说完，指了指腰间挂着的佛手玉佩给探春看。

        探春看他如今行事大大方方，再加上林姐姐那人她是知道的，性情通透，但是行事最真，若是看不上眼的，你捧着金子去送也不见的会回赠一张纸，今天却送了环儿一枚玉。

        自家一母同胎的弟弟被人认同，探春如何不欢喜。

        “现在这样才好，都是一家子兄弟，别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我,我吃你的。生些没用的闲气，大好的男儿，眼睛多看看外面。”

        贾环乖巧状的点点头。

        这下探春更高兴了，也不好一次深劝，忙让侍书捧了个几个匣子过来，当下翻出几份碑帖，并一枚麒麟兽形古玉单装了个匣子递给贾环。

        “这几份碑帖虽然不名贵，但是正适合你如今用，回去多看看它的笔锋走向，看准了多下笔，必然练出些风骨来。至于这玉带钩，你也大了，经常也在外面走动的，正好给你压衣摆。”说完，伸手点了点贾环的额头，只道：“要是再被姨娘收去了，以后别想在从我这里再得什么。”

        两姐弟难得和睦的聊了一会儿，探春这才把人赶着去别处送礼了。

        等人走了，探春看着窗外还阴冷的天色，心里却轻快了几分。美眸中的光更是神采奕奕。

        贾环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啊。

        见自家姑娘这段时间，因着管家，还有出嫁的二姑娘这些事，心里一直憋闷着，这会儿难得心情好，想着变了个人一样的环三爷，心里也替自己主子高兴。

        只是想到送出去的麒麟兽形古玉，侍书不免有些替自家姑娘舍不得。那么好的玉，姑娘这里也不多的。

        “姑娘也太大方了，你别只想着心疼别人，也心疼心疼自己。那么好的玉，你有那么喜欢，自己留着把玩就是了，别到时候落到什么人手里还不知道呢。”

        “好了。”

        侍书也知道最后这句话有些过了，忙住了嘴。

        只听自家姑娘沉默了会儿，才道:“太太她们不也说，姑娘家带那麒麟兽形古玉凌厉了些，反正留在我这里也是压箱角，正好给了环儿。”

        侍书也不在说话，探春却叹了口气，庶出嫡出算什么，她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但凡她要是个男子

        而这边出了探春院子，贾环却叹了口气，摸了摸手里的匣子，若是他们两姐弟能早些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就好了。

        一时有想到探春的结局远嫁海外，只不知他能不能帮上些忙。

        又略走了会儿便到了惜春的蓼风轩，惜春原本一个人闷闷的躲在画室里，这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才探了头出来看，知道是贾环送东西来，便让人把他请到画室来。

        一进这蓼风轩，因为四周有矮林山坡挡了冷风，明明比幽静的潇湘院，开阔的秋爽斋要暖和许多，却格外的寂静。

        黛玉那里是因为人都避到了屋子里，而这里丫鬟们都在院子里，也不同探春那边大家事多没人嬉闹，这里是一种压抑的沉闷。

        这氛围不说贾环，连一向迟钝的小吉祥都觉的不大舒服。

        等进了画室，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眉眼精致的小姑娘。穿着淡秋色的棉服坐在绣墩上，边上摆着画架，还有颜料笔架，但是却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见到贾环，小姑娘招财猫似的向他招手，只是这招财猫脸上没有笑意，眉眼溢出来的都是苦意。这会儿嘴上还强装大人样道：“环儿来了，坐。”边上的丫鬟们如同默剧一样上茶上糕点，事情麻利的做着，但是那股压抑一直萦绕在周围。

        贾环却一下子笑了，停滞的空气有了些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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