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多别离
“狼刀？”
张若笙微眯双眼，而后一手拉着小和尚，一手拽着绑着顾昀安的绳子往后院跑去，至于其他香客，不用她出声提醒，已然都是四散奔逃。
“带众施主进殿。”
“阿弥陀佛，施主，何苦来哉？”
身披红金袈裟的白须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善哉，但狼刀却是置若罔闻，天下事若单凭一句善哉便可了之，他也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
“少废话。”
狼刀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的老和尚，脚尖点地俯身而冲，手中弯刀朝之怒斩而下，来势汹汹。
“差点火候。”
既然对方目标明确，涂睿也用不着担心自家媳妇和老娘亲有无生死危险，这可是狼刀，数年前就已是通玄大成，如今敢来这方寸庙找这圆清方丈，想来是踏入了那武极境界。
果真如他所料，那一刀下劈之势，的确来势汹汹，但只此一刀，再无后手，又有何用？
那方丈只消一掌，一手佛门金刚只守不攻，硬生生地将那弯刀带人崩退而去。
“技术活儿啊。”
张若笙啧啧称赞，佛门大金刚术的确不俗，只是这老方丈尤有过之，别人是以身为金刚，而他只消一掌便能成金刚之体，看来外界传言他登临宗师境界，并非空穴来风。
“若笙姐姐，你又乱说话。”
“小秋叶，你方丈是不是已经宗师境了？”
名为秋叶的小和尚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闷声不语。
“走吧，没啥看头……咦？”
地面之上，与之对立的圆清老方丈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地锻十二品么？”
他看着狼刀手中那不知何时刀身泛着淡红色光芒的弯刀，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了。
—————
“喏，给你的。”
秋叶茫然接过张若笙递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笑意盎然。
桂花饼。
“所以你就这么把我拖上来的？”
顾昀安一脸幽怨，心道还好不是自媒体时代，不然自己当真要出名了。
“就此别过。”
顾昀安猛然瞪大眼睛，这姑娘，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别啊，同路啊。”
顾昀安赶忙从床上起身，屁颠颠地看着张若笙，嘿嘿笑道。
这要是不跟着张若笙下山，难道还留在山上做和尚不成？
对于这货嬉皮笑脸的一贯作风，张若笙早已习惯了，她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在后者吃着她做的桂花饼还不满地盯着她的目光中收回了手，继而捏了捏脸。
“走了。”
下山途中，顾昀安鬼使神差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矮小身形赶忙缩回身形，但仍是伸着脖子看着张若笙，嘴中还吃着一块桂花饼。
“那个小和尚……”
“我知道。”
顾昀安欲言又止，却是被张若笙一语猜中。
“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吗？”
顾昀安叹了口气，问道。
张若笙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朝前走，顾昀安赶忙跟上，与她同下台阶。
“好好告个别？”
他捎了捎头，询问道。
他心想姑娘你不地道诶，这算是最后的见面吧，看得出人家小和尚肯定是对你这个姐姐极为喜欢的，你就这么走了，以后小和尚知道后该有多伤心啊。
“非得要惹得他哭一场，再安慰一遍，对他说些什么姐姐只是有事离开一阵子，会回来看他的谎言？”
张若笙停住脚步，看着顾昀安问道，“我现在给他希望，日后他就会失望。”
“张姑娘你这话说的好像拒绝那些暗恋者和舔狗。”
“什么？”
张若笙不明所以，这家伙，又开始说些奇奇怪怪之类的话了。
“我的意思是，你情商……思虑万全！”
顾昀安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赞叹道。
“但好歹看一眼吧？留个念想。”
顾昀安有些遗憾，不说相机，但凡他带个手机拍个照也好啊。
“看了就不想走了。”
声音细若蚊蝇，顾昀安没来由地有些感伤。
似乎有些离别，浓墨重彩，时间久了，在心底反而觉得也就那样。
偏偏是那些平淡如水的告别，随着时间的发酵，萦绕心间。
“你别看他呆头呆脑的，聪明着呢。”
顾昀安有些纳闷，一个八岁大点的小孩，能有多聪明？
“除了这次以外，我从未带过东西给他，他也从未送过我。”
顾昀安愕然以对。
—————
注视着张若笙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之中的小秋叶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一转头却是撞在了老和尚的肚子上。
“方丈师父。”
这位几乎登临宗师境的圆清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头，轻声叹息。
“人生多别离。”
只那么一瞬，原本内心只是稍感压抑的小和尚鼻尖一酸，娘亲不在了，大哥哥三年前也不知所踪，现在连若笙姐姐也要离开了。
五岁时被方丈带来方寸山削发为僧，至此青灯古佛，奉迎香客。
早起烧水煮饭，夜间扫堂礼佛。冷时单衣塞棉，饿时窝头裹腹。
他未曾后悔过，只是突然想起幼时还在偏僻陋巷的日子。
娘亲临走之际，他懂得不多，做的太少，天真的以为娘亲真如她所言死后会被神仙爷爷接去做天上的星辰，日日夜夜看着小和尚。
自那以后，这个每天深夜礼佛完独自一人跨过门槛爬上房顶只为离天空近一些，让自认为已是化作星辰的娘亲能够清楚一些看见他的小和尚总会双手托腮仰望星空自言自语。
寒暑八载，已经会做很多很多的事，认识了很好很好的人，将来也会走很长很长的路，一切都好。虽然知道娘亲看得见，但总想着让她别太挂念。
老方丈见状再度叹气。
人生如逆旅行舟，拥有即失去，生死历程，人人经历，没什么伤心的。话虽如此，可他尚且还是个孩子啊。
小和尚伸袖擦了擦眼角，怔怔出神。前些日子心血来潮登上山顶，放眼目光所及处，一片火红，想来门前那片枫叶林，亦是如此。
家乡枫叶年年谢，岁岁红。
天上星辰昼时隐，夜时明。
已逝之人虽不可追，却可忆。
阴阳未相离，恰如山川有相逢。
已然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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