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难忘（三十三）
新年第一天，江南失眠了。
片刻前，她一言不发，坐在后座，夏叶和顾明兮在聊怎么为江南庆祝生日。
一直到进了房间，夏叶才问江南，“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
江南看着手机里的陈之影信息，又忆起顾明兮的吻，直接抱了被子哼唧。
虽然她28，还有不到24小时就29岁，但她恋爱经验少的约等于没有，大学谈的男友，也仅限于牵手，单纯的很，和陈之影的感情戏码，应该归于少女情窦初开。
陈之影的信息，她还没回，心中骤然升起负罪感。
她和顾明兮……接吻了……虽然是被迫……
但事实改变不了。
她和陈之影，并未分手，却……
要不要和陈之影坦白？
江南躺在床上，夜色中手机灯光照亮一片，有点凉的夜。
放假了吧？三天假吗？国内晚韩国一小时，他睡了吗？
江南：【新年快乐。】
陈之影信息回的很快，像在等她似得。
陈之影：【还没睡？】
江南：【嗯】
要怎么重新开话题？以前都是她没事找事闲扯，从前隔着时差，她都积极找话题，可现在没了时差，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内心纠结。
相爱吗？相爱。
却总有许多事，让他们芥蒂丛生，是因为分开太久吗？江南看着自己最后的回复，在想要不要发点什么，刚打了一个字，陈之影先来了信息。
陈之影：【几号回，我可以接机。】
接机？江南内心一紧，顾明兮不知何时回，如果和她们一架飞机……
陈之影看到，大约就不是吃醋可以形容了吧？
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陈之影：【江南，对不起，是我的错。】
陈之影：【你想去首尔也好，想去巴塞罗那也行，想去哪里都好，无所谓，即使是暂时不想见我也随你，要是你觉得累，就在原地等我，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不会转身，我会走向你，绝对不会松手，无论多久，我都会毫不犹豫奔向你，我会在你身边。】
陈之影：【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
陈之影：【我会一直等你，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过去16年，他从未对她说过情话，他所言皆只言片语，情绪很少表露，平安夜，也许他以为自己会离开他，他慌了，手足无措，不敢同她发信息，怕她开口说分手。
我们都错了，陈之影，江南看着信息，“陈之影，我们都没错。”
只是有些波折。
仅此而已。
江南：【陈之影，】
陈之影：【嗯】
江南：【谢谢。】
谢谢你喜欢我，像我喜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且，坚定不移。
梦里见到陈之影时，她还是很纠结，陈之影却对她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下巴，“胆小鬼，哭什么？”
“没有哭。”她很倔，不肯承认，低头望着手里不一动不动的小鸟，伤心落泪。
“小动物的寿命都是有限的，我们也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江南，你不要哭，记得，要开开心心活下去。”
他弯腰，托起她脸，轻轻吻上眼角，“能遇到你，我没什么遗憾。”
“是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
图书馆的长桌上，她趴在胳膊上，略微转头，看见陈之影一只手托着脑袋，一手指缠绕她发丝，懒懒散散，光线柔和，他带着虚影，不大真切。
“睡醒了吗？睡醒了起来帮这道题写了。快高考了，还这么放松。”
她应了声，抬头，发丝从他指尖滑落，他手回头，看向她。
“江南，”他轻唤她，“要是我们天各一方，你会不会……依旧和我在一起呢？”
是她遗忘了，不曾想起的记忆，尘封多年，并未了解他心思，只当是玩笑。
所以……他不是早就对她……情根深种了吗？
……
改签机票这事，让夏叶吃了一惊，“你明天生日走？”
“嗯，该解决的事，还是得解决，已经浪费了十年时间，现在一刻都不想错过。”江南看着手机，准备改签机票。
“……顾明兮……”夏叶欲言又止，江南顿了下，“我会和他说。”
江南在楼下咖啡厅见到顾明兮时，他似乎没睡好，一直懒洋洋的，“顾明兮，”江南唤他，顾明兮看了她一眼，坐下，点了咖啡。
“有点上头，抱歉。”是在说昨晚的事？
江南垂眸，“嗯”了一声，长久沉默，江南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说的很多，感谢也好，埋怨也罢。
“要回去，和我告别，不知该怎么开口？”顾明兮先开了口。
咖啡端上桌，顾明兮端起，饮了一口，“江南，你可以无情一点，哪怕我说，对我温柔，可你不必为难自己。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心点就好，即使，不是我令你开心。”
江南微微抬眸，顾明兮很自然的放下杯子，“顾明兮，我有想，为什么一直无法明白拒绝你，我想了许久，大约，你太好太完美，没有人会否认。但你和陈之影，其实很像，而我总在你身上看到过去我的影子，我可以给你的，仅仅只是‘朋友’身份罢了。你要的，我给不起。”
心里明白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任性霸道不讲理，但也谢谢他为她所做一切。
铭记于心。
但——心动，不等于情动。
顾明兮让她心动，不会有人面对顾明兮冷淡，可于江南而言，顾明兮只是她生命里片段。
从来没有因为顾明兮而摇摆过，从始至终，她爱的只有陈之影。
“江南，不用这么生死离别……”顾明兮笑了笑，略显疲惫。
“虽然是第一次被人拒绝，但是，你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
“道歉的话，不必说。”
回忆并不多，江南所有记忆里，顾明兮都宛若神之子，他本该一直骄傲下去，而不是对着她低头。
“顾明兮，你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不是吗？”
江南再说不出任何话，她可以毫不留情拒绝很多人，但顾明兮，她只叹无缘。
喜欢你的很多，为什么非我不可，更久前，我们甚至擦肩而过都不认识……江南真的不明白，恋爱的事，没有共同长久共同的记忆，谈何深情，相濡以沫？
她不懂，有些爱就像决堤洪水，不由心，拦不住。
江南走后很久，顾明兮仍在座位上发呆，他看了看窗外，“是个好天气。”
“抱歉，非你不可。”
唯有你，我不想放弃。
可他到底输的一败涂地，不是他想放弃，是她“坚固防守”，毫不给他机会。
顾明兮想，也许，他该换一种方式？
顾楚河来电时，顾明兮正迈出咖啡厅，接了电话，“……知道了，假期结束就回公司。”
没有后悔过昨夜冲动一吻，和他想的一样，江南的唇柔软，像她本人一样，温温柔柔，他喜欢她的乖巧，喜欢她的毛躁，喜欢她的机灵，喜欢她的绝情，但更喜欢看她笑。
“明明，他弄哭你很多回，为什么不选我？”顾明兮站在江南房间门口，片刻口敲了敲门。
开门瞬间，顾明兮看清人，笑了，“给你送行，请你吃点好的。怎么样？”
值机时，江南回头看了看顾明兮，“你后天回吗？”
“嗯，去日本这边赛道看一下，就当……散心。”顾明兮伸手揉了揉江南头，“哪有你拒绝人还这么关心人的？”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呢？
“顾明兮，再见。”
“去吧。”顾明兮松了手。
他愿为她筑金屋，绫罗绸缎，朱玉翡翠，他可以给她最好的物质，只要她高兴，但她只要自由，自由的选择，自由的爱人，自由的离开。
他给她的，最昂贵的，收不回的，就是放她离开。
爱情不仅有入夜的勾引，也有理性的放手。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明兮笑了下，“很高兴认识你。江南。”
心里却落雨于深潭，涟漪不止，凉风肆意。
夏叶看了看江南，没有多话，只是发了消息给向卫。
夏叶：【一会儿登机，老陈怎么样？】
向卫：【我现在出门去机场接你们，老陈，在加班，自虐。】
“江南，向卫说，老陈，在科学院加班。”
江南看了看自己不大的行李箱，“没关系，我去找他。”
夏叶拉过她，“先陪我去买包，包都没来得及订！不管，陪我！”
嘴上说“好”，心却飞了，早就过了海峡，飞回了国。
今天还在加班？陈之影，你到底……
飞机上，江南看着窗外云海，想起罗马飞回国的那夜，陈之影在机场送他，他比她晚走一天，她回国，他回德国。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江南坐在行李上，举起手机给陈之影看。
“这张画，你觉得不好吗？”
斯福尔扎古堡画展的油画展，江南在众多画品中，一眼就看到这幅魔鬼诱惑虔诚老者的油画，昏暗灯光里，老者却有着青年人的身躯，青灯下翻看古籍，一旁的魔鬼环绕诱惑他。
老者不为所动。
坚定且虔诚的信仰。
“你不是说梵蒂冈看的画才更有意境？”陈之影也拿出手机，怼到她脸上，两人在大厅里讨论画，到底月夜梵蒂冈更美，还是梵蒂冈情人拥抱更美。
时间流逝如细沙，不知不觉江南即将离开。
“陈之影，”她笑着唤他，“半年后回国见。”
熙熙攘攘人海，她笑如窗外明月，直到她进去安检，陈之影才发了条信息给她。
陈之影：【威尼斯月下美人更好看。】我在威尼斯见过，美人不知罢了。
江南：【我有见过这幅画吗？】
陈之影：【没有。】
江南坐在飞机上，拉开悬窗挡板，明星已悬挂天际，今夜玄月。
飞离欧洲大陆，她俯瞰这座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她和他的影子、脚步，他们一弯银月，繁星点点。
向着东方，迎着日出。
光就在前方。
“陈之影，我在光的尽头等你。”
我在这片古老的大陆等你，等你回来，虽然你从未开口让我等你，可我愿意。
想和你长久，长久生活在这片我深爱，你离不开的土地上。
不论你走多远，我都在原地等你回来。
白驹过隙，云舒云卷多年后，现在，他在等她，等她回来。
从首尔落地东申后，江南和向卫、夏叶告别，来不及回家，拎着行李箱就打车走了。
“师傅，去这里！要快！”
一刻都不想耽误，江南看着熟悉的城市，逐渐高楼增多，越来越多，她生活的城市原来这么大，过去不曾了解。
这座城市，有他，他在等她。
拖着行李箱，江南心如鹿撞，站在曾经重逢的科学院门口，突然鼻酸。
在门口，坐在行李箱上，就像离开意大利那年一样，时间一晃，已是三年前。
一直到傍晚，华灯初上，人群三三两两，陈之影才戴着口罩，咳嗽着出了大楼，他垂着眸，像在思考什么，青年人的肩线垮了些，似乎有千斤重担，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突然眼神亮了。
江南：【病了？】
陈之影：【淋了雨，有点感冒。】
陈之影：【怎么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他站住，看了看信息，拧了眉。
余光外，灯下有人，拖着行李箱。
“陈之影！”
熟悉的声音，穿越洪荒，越过凛冬，化了他心中冰山，一池春水将他心上所有伤痕填满，无数夜晚，他独自想念，刻在脑海中的声音。
他抬头，惊讶，迈开步伐，踉跄一步，全力奔跑过去，用尽他这一生所有的不舍，伸手——
她拖着行李箱，跑了两步，实在碍事，索性扔了，跑向迎面而来的男人——
一个深深拥抱，揉进怀中，深怕一场梦。
冬季的冷，呼出的小小水泽，江南将头埋进陈之影胸前，陈之影的怀抱温暖而坚硬，带着好闻的山泉清冽味，他抱得太紧，不肯松开片刻，他的头埋进她脖颈间。
水汽弥漫，温热，转瞬又凉，一滴一滴，湿了她衣领。
“我回来了。陈之影。”
“嗯。”
“就嗯？”
“欢迎回来，江南。”
“生日蛋糕，想吃奶油的。”
“好。”
“要蜡烛。”
“好。”
“要礼物。”
“好。”
江南笑了，“你就只会说‘好’吗？”
仍旧一动不动抱着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爱你，不知天高地厚，只想和你相守到永久。
我的“威尼斯月下美人”，我的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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