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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曹汐回到小院落,发现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也就是两个皮箱。

        当初母亲怕他要在岭安呆个三年五载,担心住宿条件差,就买了这个小院子,还请了个王妈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其实他哪有这么多讲究。真要说做了的讲究的事,无非是那个蓝布袋子和那罐护手的油。

        他又想起她的眼泪。有温度的眼泪。

        他杀过人,布过局。手里染过血后,这份敬畏早就不见了。尔虞我诈,待价而沽,顺杆儿爬,各色人性,为了营生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他看人总怀警惕,不留心,不在意,不掉陷阱。他倒真愿意给她杆子,让她过更好的日子,让她离自己近一些。

        可她不愿意。她的疏远是真的。哪怕刚刚那个拥抱,都没有挽留,没有试探,是在诚挚地道别。正如她所说,她只想在岭安这小城中好好生活。自己之于她,可能只是一个潜在的破坏者,甚至只是个寻找替身的疯子。

        她不是平遥。他搜集了一切她的信息,也多次验证,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可岩壁下的晃神、馄饨铺前的星光、泡桐花下的柔情,分明是真的。他自问会看人,却怎么都看不清她。

        陈燃见他久坐在院中的长椅上,也不进屋,遂上前:“该收的东西都收好了。王妈已经回家了,工资是按整月多给了的。”

        他点点头,仿佛还陷在什么迷思里。

        “那,这院子,过两天托人卖掉?”

        对面一下没了回应。

        沉默许久,本以为等不到答案了。他应了句:“院子就这样留着吧。”

        陈燃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

        晨曦微亮,他动身回了盛京。

        日子如常。庆生依然是那个不多言的女生。她功课是越发好了,连沈夫子都当众赞叹了两次。

        课间,依斓凑过来:“有没有发现那个方梅珍,这两天总是在背后白眼你。她以为自己是学生会的,什么都要高人一等哦,功课还不是不如你。”

        庆生打趣:“在背后白眼我,都能被你看到。你干脆当我背后的眼睛吧。”

        “你还闹。你啊,为什么不去学生会弄个一官半职的?夫子们肯定给你投票的。每次分卫生包干区什么,都是她们几个人抱团占便宜,想想都让人生气。”说到这,依澜更义愤填膺了。

        当事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喜欢,不想去。”

        “没救了,没救了,怪不得夫子都说你做人太淡了。太淡了不好的,知道吗?”

        是太淡了吗?

        不争不抢,不夺锋芒,安淡度日,平平安安。没什么不好。

        泡桐的花期过了,层叠的叶子伸展开来,拢齐绿意,浓得不像话。

        庆生时常去那走走,夕阳沉下,是炽热的红,泡桐叶都抵挡不住。如同他炽热的眸子。

        固执地掰开她的手指,只为寻找一丝证据。他唤她,庆生。又似乎唤她,平遥。

        她转过身,还是那个会因为他生日一个人骑马看月亮而心疼落泪的女孩。那他呢,如果他知道这些年她受过的苦楚,会为她落泪吗?

        他会的,但凡他知道。但凡。

        在记忆的洪流里,他固步自封。哪怕他变得对别人铁石心肠。对他的林平遥,他是永远没办法无动于衷的。

        可你知道吗?我曾经在一个早晨,一把火烧光了所有。曾经的林平遥早已不复存在了。我的平安是我母亲用命换来的。

        从此这世间只有一个梁庆生了。

        从那张天英堂的告示起,我就知道你要出手试我了。

        我是梁庆生,不可能会拉小提琴。日薪越是丰厚,陷阱的味道更浓。

        你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我比你早一步知道,你看到的会是一块难看的火烫伤疤。因为我手上的伤疤几年前就被我自己用火把烫没了。不涂药,创面完整,盖过了以前的疤。

        我比你更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早就服下了抗过敏的药,所以才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让你看我吃完那盘一品茄子。

        对不起,你能想到的,我都能想到。

        没关系,我就留在这里了,带着你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

        惟愿平平安安。

        她看着天光由炽热变成寡淡,最后一点亮都没有了,才匆匆赶回家。

        入夏了,城中的米价开始越来越贵了。据说最开始是芜庆那个最大的稻谷产地闹了蝗灾。市场上的米不仅质素越来越差,价格还日益攀升。不少商家开始奇货可居,不再出售,以抬高市价。

        尹升望的三家店铺勉强还算在正常运营着,只是耗不过资本和同行,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依斓透露,家里现在也是愁云惨雾,父亲在找各方人士想对策。

        最后因为长期供应的商户供货量日减,散户新出市场上的货又被各种资本抬价哄抢,尹家的店铺也扛不住了。三家店铺多是闭店状态,只能断续存到一定的货量,店门才会不定期打开售卖。

        梁思永越发着急了,问庆生能不能找依斓帮忙,一次性多买一点,备在家里。这样哪怕后续城中再出点什么岔子,也有个保障。

        庆生踌躇着如何开口,怕让好友为难,又恐对方不肯收钱。

        没想到当天放学,依斓主动提及此事,说父亲刚托人从水陆运了一批大米来。自己已和父亲商量好了,从中预留了一部分给庆生。虽然量不大,保一家三口几个月是绰绰有余了,嘱咐庆生下课后跟她去米仓一趟。

        庆生不胜感激,也打定主意,米钱是断然要按市场价让她收下的。

        下课后,庆生和依斓往米仓方向去。

        尹家有两个仓库,洪泽路的这个是总仓。家里挑夫较多,拉着板车往返于两个仓库之间,供着三家分铺的运转。

        现在货量少了,店铺也几乎歇业状态,尹升望就把米都集到了总仓这里,也辞了不少挑夫。

        推开门,快穿过院子了才有人探头。见到是依澜,叫了声“大小姐”。

        目光可及,只有壮丁几个。对比当初,实在是有些萧索了。

        依斓无奈地说:“没办法,现在米都进不到,在这里也没活干。遣散了不少工人,只留下了这几个一直在做的长工。”

        庆生也叹:“只盼着赶紧好起来才是。外面买不到米的人家越来越多,只怕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乱。”

        “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跑到哪去躲清闲了。估计又在打牌。你在这等等,我去把他们叫来。”说罢就往前院去了。

        路上,依斓提议等会让伙计直接把米送到庆生家里去。毕竟现在没生意,门外也没聚着等拉临活的挑夫了,庆生就没有推脱。

        夏日的日头已经高了,光线刺眼。她在院中等着,不一会儿就感觉闷热,拿出手帕来擦汗,后走到边角的廊下一处阴凉里站着。

        殊不知一个人突然撞过来,害得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那人跑得很急,一个踉跄,站定后看到有人,明显一滞,慌乱地避开眼神。随即加速向后院快步跑去。

        体型偏小,脸不熟悉,不像米铺长工的样子。不对,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汽油。

        如果没记错的话,后院是米仓。

        联想到对方刚回避的眼神,庆生总觉得不对劲,又恐是自己多心,便急步跟了上去。

        只见对方很快到了米仓门口,用钥匙打开了悬着的大锁。莫非真是这里的长工,可刚刚那汽油味是怎么回事。

        庆生轻手轻脚地上前,顺着半开的库门望进去,却看不见人影。明明是看着人进来的,怎么就没有了。

        很快里面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地。

        庆生迈步进去,询声走到一堆大米前。只见麻袋濡湿,袋角还有液体在慢慢渗出,味道刺鼻。

        是汽油。

        她刚攫取到这恐怖的信息,库门处传来“咔嚓”一声。回头一看,那个瘦小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窜到门边,把门锁上了。

        此刻的他满身油污,狰狞可怕。他将铜钥匙往门边一丢,开始近乎癫狂地大笑:“哈哈,还不错。死到关头,冒出一个陪我死的。”

        庆生看着掉落在门边的钥匙,算着距离,怎么才能在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走过去捡起,再开锁。

        她努力镇定下来:“大哥,您这是在做什么。先把门打开,有什么问题可以解决的。”

        “解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啊。”对方嗤之以鼻,几秒后竟开始自顾自哽咽起来:“你看看,米啊。就是这些黑心的老板啊。米啊。为了赚钱,这么大的米仓。就是要逼死我们啊。”

        他望着一旁堆放的大米,失控般地伸手靠近,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干脆倒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那哭声不像是人发出的,反而像某种受了伤的兽类。

        庆生抓准时机,慢慢挪到库门边,迅速弯腰捡起那把大锁钥匙,牢牢地捏在手心。

        果然是世道乱了,这人定是遭了天大的磨难,看着神志已不太清楚。庆生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点怜悯。

        对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朝这边看。庆生看准时机,快速地把钥匙插入锁孔中。可生锈的锁链终究不配合,发出了金属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拧开,庆生就被一把推在地上。极大的力道摔得她生疼。

        “你干什么!想跑?没一个好东西。今天我就要带着这些米一起死。看这些恶人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男人突然失控地拿出火柴,划开。火星刚起,他的衣服瞬就间起火,火苗蹿得好高,他直接变成了一个火球。他尖叫着向米堆跑去。米袋原已被汽油浇湿,顷刻成了一片熊熊火海。那男人在火海中舞动着身躯,画面异常的诡异。他很快倒下了,但惨叫声仍不绝于耳。

        结实的木架开始陆续燃烧,整个仓库烟雾缭绕,俨然一个蒸箱。

        庆生动不了了。是这样吗,母亲当时的苦楚也是这样的吗?

        她美丽的躯体,让无数男人流连的千娇百媚,经受了这样的焚烧,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她想起那一夜的逃亡,想起那场杀戮,想起那火光冲天的破房子。

        她挪不动步,也叫不出声,恐惧彻底摧毁了她。她濒临绝望。

        门外的依斓和长工们巡着火势赶来。怎料库门已反锁。大量的浓烟不断从里面冒出。依澜拼命砸门,崩溃地大叫庆生的名字。长工们开始用脚踹门,除了木架被烧毁,散架倒地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回应。

        庆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了,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什么都看不清了。钥匙应该还卡在锁上吧,还是震落在地上了。具体在哪,她没力气去找了。

        就这样吧。

        母亲,您的惟愿平平安安,我应该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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