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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一行人回到东京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两人初尝滋味,其暖润滑腻,盈盈露滴,不可名状,自是贪欢,一时丢不开手。

        恰逢一场无休止的灰蒙蒙的暴雨,便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

        赵鹰被带了下去,让人先养好伤,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让他站出来以人证物证状告淮阴侯和林程的恶行。

        其实,光有底层百姓奉上的人证物证怕还不够,若是能得到林程和淮阴侯筹谋的书信就更好了,有盖上了他们私印的书信,那便是怎么也狡辩不了。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打蛇就要打三寸,若是一时不慎让其钻到空子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一击命中最善。

        回到侯府后,凤虞先去给侯爷问安。

        一年多不见,侯爷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听傅兰庚说,年前,侯爷犯了旧疾,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比不得往日了。

        凤虞关切道:“父亲还需好生将养身子,宫里的太医可来瞧过?这是什么病,需要吃什么药。”

        他絮絮叨叨了一番,魏其侯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占了林钟晏的身份,又享受了魏其侯无微不至的好,感激的同时也十分愧疚。

        只是,让他坦白真相却是不可能,便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弥补一番。

        真是虚伪呀。

        凤虞神色焦灼又忧郁,两条细细眉紧蹙着,仿佛真的是个好儿子,但内心却毫不留情地嘲弄着自己。

        魏其侯咳嗽了几下,气息沉重,喉间有重痰,一看就是大病缠身之人。

        他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说着,他神色晦暗了下来,低声喃呢道:“说不定这都是报应……”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结拜兄弟,不管过程如何,他终是选择背弃了他们的友谊,和旁人一起铸就了他的好兄弟“千古罪人”的恶名,因为那让人着迷的权与欲。

        至于接济好兄弟的遗孀和儿子,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罢了。

        魏其侯勉强笑了笑,朝凤虞招了招手,看着眼前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他无不怜爱道:“晏晏在岱宗的事,爹爹早已知晓,胶东王还亲自对我贺喜了。不愧是你母亲的孩子,没让我们失望,爹爹老了,这侯府以后还是得看你和你兰庚哥哥……”

        凤虞仔细揣摩着侯爷话里的意思:不愧是你母亲的孩子?

        啧,这林钟晏莫不是你和太妃娘娘偷生的。

        凤虞不太体面地在心里开了个恶趣味的玩笑,又立马把这种不靠谱的猜想丢开了。

        不过,听后半句的话的意思,算是对他和兰庚的一种暗示和肯定的吧。

        凤虞只默默记在了心里,又是对魏其侯一番关切后,才退了下去。

        走出魏其侯的院子,傅兰庚正立在一颗晚樱树下。

        他身材颀长,一身雪白,除了腰间的那把妖刀村正,没有一点多余的配饰。

        若是换了旁人,定会觉得单调乏味,只是在他身上,却只会品出一种宁静悠然的滋味。

        但凤虞知道,他可以平静优美得像三江湖畔的春水,却也可以霎时暴起狰狞。

        在凤虞走向他前,他就这样近乎呆滞地立着,眼神里有着近乎死寂的漠然和无趣,映不出一点亮光。

        他只有在看向凤虞时,才会微微露出一丝暖意,温声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凤虞点了点头,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我看这次回来,侯爷身体差了很多,是犯了什么旧疾吗?”

        傅兰淡淡回复道:“早年的老毛病了,年纪大了很正常。不过……这对你是件好事,等你拿到了世子之位,这魏其侯府不就是我们的了。”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划过刀柄上的纹路,说出的话冰冷又无情,这是下意识在权衡利弊,找出最有利自己的局面。

        傅兰庚的意思很简单:侯爷病死了,魏其侯府就全部落到他们手上了,为此,推波助澜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一点,他又开始不动声色地盘算了起来。

        凤虞瞧着男人似冰雕一般的侧脸和冰冷的眼神,有些说不出话。

        他尚且可能会对欺骗侯爷感到愧疚,但傅兰庚可不会。

        傅兰庚在外人眼里都是完美又强大的存在。

        虽然外表不显山露水,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显得微妙迷人,但他的本色却是兵家诡道,法家薄情。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1

        这是慎平郡主亲手把他调/教成的模样,在他遇到凤虞前,他的心脏仿佛不是用来感知情感的,而只是他存活于世间的证明。

        他习惯了权衡利弊,趋利避害,所为的却不是世人追逐的“权与欲”。

        这又不免让人对他有了一丝同情。

        他不爱权,亦不爱色,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爱,却要被逼迫着,去赢得那至高无上的十二旒,为此,他带来了一切的纷争与不和。

        这是他的悲剧,也是世人的不幸。

        晚樱树不语,沉默的为他哭诉……

        想到这里,凤虞有些难过。

        他有些奄奄地垂下睫毛,眼中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晦色,忧郁又颓唐。

        只是,这股忧伤在走到梧桐苑时就消失了。

        凤虞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这是……”

        虞美人,苍梧山巅的虞美人,此刻,又在这东京城魏其侯府绽放出它无尽的生命力了。

        他的风筝线,又回到他手里了?!

        凤虞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疑惑地挑眉道:“你这是把郡主的院子里的花都偷到我院子里的吗?”

        要真是这样,郡主怕是会打死你吧。

        那揶揄的神色很灵动,好似苍梧山无始无终的皑皑大雪里出现了一抹红艳,眉目天然,自见其清扬。

        “我喜欢那种花株,虞美人,是个很美的名字,你觉得呢?”

        傅兰庚的神情却像是春日里呆钝的根系,只有忍冬消融的积雪才能让他焕发新的活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迷人的震颤,道:“是的,很美。”

        他像是说那簇虞美人,又像是在说花田前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的眼晴温柔又专注,凤虞鸦翅般浓密蜷曲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眼底细碎的光芒在日光下中晃得傅兰庚目眩神迷。

        心脏好像要逃离身体的束缚,两人慢慢靠近,直至鼻尖相对才停止向前的趋势。

        私下里,傅兰庚因为迷惑也去看过凤虞手里拿的那种图册。

        那实属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或许以前他还疑惑和人亲吻会不会因为撞到鼻子而尴尬,此刻却证明了,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终是吻到了心爱之人的唇,鼻尖都是爱人香甜的呼吸,那是风信子一样的甜蜜又带着苦涩的香气。

        凤虞的手臂轻柔地揽在他脖子上,那截藕白的腕子,白得近乎透明,让人恨不得把这截腕子拧出水,放进口袋里藏起来才好。

        “晏晏,你回……”

        从里屋出来迎接凤虞的聆雀看着眼前这一幕,表情近乎呆滞。

        “晏晏,你和傅兰庚这是……”

        等傅兰庚走后,聆雀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两人坐在里屋的花梨木榻上,说起了私房话,面前摆放着一盘坚果。

        天知道聆雀看到凤虞和傅兰庚搂在一起时多惊恐。

        既是得意于自己邻家弟弟的魅力,又是震撼于像傅兰庚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倒不是说两人不般配,只是……聆雀实在不能想象像傅兰庚那样目下无尘的人会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让聆雀对凤虞既是钦佩又是担忧。

        凤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袖口,抬起眸子,眼波潋滟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聆雀做出一副钦佩的模样,指着窗外挂着那两只鹦鹉,道:“那,雍王送的那两只鸟可咋整?”

        恰好此时,那鹦鹉叫了起来:“一只是你,一只是我,双宿双飞。”

        凤虞有些怔然地看着那两只学舌的鸟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聆雀嗑着瓜子,道:“这鹦鹉学舌也不算稀奇,怕是以前的主人一直念着,念得多了,这鸟儿也就记住了。”

        凤虞想起李星阑给他寄的信,还有附带的风月笺,沉默以叹息,喃喃道:“却是我对不住他……”

        单论合作,他还愿意和李星阑交往,但更多的,便是没有了。

        聆雀正想安慰,突然瞥见了他锁骨下的一抹红痕,惊得连瓜子皮都扬了,惊道:“你们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正要拉开凤虞领口的带子,却又被凤虞抢过了带子,不让他看。

        但只一瞬,他就看清了那衣衫下的光景:雪白上青紫交错,斑驳纵横,淫靡浪荡至极,可想而知这是如何颠暖倒凤后的成果。

        见此,聆雀也不说什么了,只感慨道:“若是两情相悦倒也好,我以前见你一直叫他哥哥,还以为你把他和朱雀搞混了,现在看,却是没有的。”

        这做弟弟的,又哪会对亲哥哥有那种念头。

        凤虞细致地剥了一粒杏仁,边嚼边道:“他和哥哥确实很像,但是……”

        不一样的。

        聆雀放心了,若是以前,光是想着傅兰庚知道真相的情形就能把他吓个半死,眼下却是能放心了。

        他暧昧地凑到凤虞耳边,挤眉弄眼问道:“哎,我问你,他那个,如何?”

        一开始,凤虞还不肯说,但禁不住聆雀再三恳求询问,终是松了口。

        他神色餍足迷蒙,却又透着疑惑,眼神闪烁道:“他很好。但是,很奇怪……”

        聆雀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太长了?太粗了?还是太短了……

        凤虞整理了一下措辞,缓缓道:“我还记得我们还在紫竹屋的时候,妈妈让我们上过课,只是,楼上那几位每当那个时候总是叫得很惨。我当时还以为这很疼……”

        聆雀点了点头:是有点疼。男人总是这样,只顾着自己爽利。

        想起他以前有个姘头,聆雀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他弄疼你了?”

        凤虞顿了顿,道:“倒也不是。但我怎么觉得,他怎么好像也上过课,很会伺候人的样子……”

        总之,那画册上有的,他会;没有的,他玩出了花样,便更是新奇了。

        聆雀差点惊得跳了起来:“等等,你们谁在上,谁在下?”

        这话听着奇奇怪怪的。

        “……”

        凤虞不说话,但那眼神看得聆雀讪讪的,觉得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聆雀暧昧地笑着:“哦,我明白了。他不是太师吗,怎么会有他不会的?当然都会去学习咯。嗯,很好,很贤妻良母。”

        凤虞端起茶杯咽了口清茶,他嗓子还有些疼,肚子也不舒服。

        为什么傅兰庚没有事情?

        “谁跟你说我没事的,我每晚,都在发烧……”

        凤虞问他的时候,男人却是这样回答的,那眼神,燥热得很。

        天知道深夜时,有人那不老实的膝盖和足尖,是怎么在那不可言说的膨胀欲望间摩挲的,这几乎让他每晚都在发烧,发烫……

        聆雀啧啧感慨了几声,既是高兴,又是感伤:可怜我怎么没遇上这样的好人,好容易遇上个,还是那骗财骗色的陈世美。

        想起以前那个姘头,聆雀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又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惊慌,语气有些犹疑道:“晏晏,有个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虞放下了茶杯,正色道:“你说,聆雀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别怕。”

        “不不,这倒不是。晏晏,你还记得我以前那个姘头吗?就是姓秦那个,我供他念书,结果他发达后就把我踹了那个。”

        聆雀语气有些晦涩道,啧,想起那个贱人还真是让人恶心。

        凤虞脸色也冷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他叫秦邵。”

        聆雀以前在紫竹屋有个老相好,叫秦邵,是个书生,家贫,老母亲为了供他念书熬坏了眼睛,但日子依然拮据,一次乡试几乎掏空了他们家底,可惜没中,差点就回家种田了。

        那书生后来和聆雀好上了,聆雀那时也才十来岁,可不就被他的甜言蜜语欺骗了,花钱供养他上学,结果他考上举人后就抛弃了聆雀。

        人如其名,是真禽兽,啧。

        聆雀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去铺子查看生意时,遇上他了。他考中了状元,和广陵王府的静宁郡主成了婚,他看到我还很惊讶,我有点担心……”

        这个秦邵在紫竹屋过夜时,看见过凤虞的脸,当然知道紫竹屋的“凤凰”和“白鹭”是两个人,这人在聆雀不在时还骚扰过凤虞。

        如果秦邵见了凤虞,肯定会怀疑他的身份。

        “而且,如果秦邵来了,那我想……陆澜肯定也来了,他们是同一批考生。晏晏,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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