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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我不要你,我只要哥哥。”

        凤虞睁着双潋滟迷茫的眼,神情怅然若失,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萧翊原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听他这么一讲,不由哽住了,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让人好生难受。

        不过萧翊也并未退缩,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碗放了蜂王浆的热牛乳,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下去。

        夜色如水,梧桐苑外草虫乱鸣,轩榥外种着数竿萧疏的湘妃竹,竹林间似有斑鸠鸟的鸣唱,喜鹊被它们占了巢穴,发出粗鲁刺耳的呐喊,听了却让人觉得异常可怜。

        因为暴雨,池塘里的水上涨了,梧桐花瓣坠落在积水里,宛如飘花的湖塘。

        面容温顺的青袄侍女翩然上前关上窗牖,把一切喧闹都隔在外头。

        她揭开灯罩,为雕刻着凤凰舞云纹的红烛剪了烛芯,又给屋里的紫铜狻猊炉内添上了苏合香,这才恭顺离去。

        “来,表哥喂你。”

        萧翊坐在床沿,用青瓷调羹试探了牛乳的温度,再温柔地递到凤虞唇边。

        凤虞像是被这温柔体贴的模样蛊惑了,那双曼妙优美的眸子里总算有了萧翊的影子,他迟疑了一下,接受了萧翊的好意。

        萧翊甘心为凤虞做那侍奉人的活计,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牛乳。

        空气里的只余苏合香馥郁的香气,暧昧缱绻的气息油然而生。

        一碗用尽,萧翊本想抽出手帕替凤虞擦拭嘴角,但瞧着凤虞嘴角的那抹乳白和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他心上一热,凑近了凤虞。

        见对方没有抗拒,萧翊慢慢地、暧昧地把凤虞嘴角残余的牛乳舔舐干净,甚至故意啃咬那滟红丰润的唇瓣。

        事毕后,他抬起头狡黠道:“哇哦,真甜。”

        凤虞只是睁着迷蒙的眼看着他,并不答话。

        “你哥哥不在,表哥陪你睡好不好?我能上你的床吗?”

        萧翊征询凤虞的意见。

        凤虞看向了外面那张花梨木贵妃榻,道:“那儿不是有张床。”

        萧翊别了别嘴,不开心道:“才不要,那是守夜的奴才睡的,我就要上晏晏的床。”

        说这话时,他眼神亮晶晶的,像只小奶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凤虞。

        凤虞想了一下:既然哥哥说过,这分桃断袖、巫山行云的事情也不值得羞涩的,我再拒绝,倒显得矫情了。

        于是,便往里面挪了几寸,从里面拿出个绣花软枕递给萧翊。

        萧翊像是生怕凤虞后悔,赶忙钻入被子,躺在了凤虞旁边,感受着那抹紫藤花的香气,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见心心念念的虞美人就在咫尺之间,萧翊哪还睡得着,侧过身子,贪婪地描绘着枕边人的脸庞。

        真美啊。

        虽然萧翊已经见了这张脸无数遍了,但每一次都会感慨: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神仙一样的人,怕是鬼神都要看上他,教人魂牵梦萦呢。

        “你好香啊,这是染了什么香?”

        萧翊拉过凤虞的袖子,仔细翻转着,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紫藤花吗?

        “我从不熏香的。”

        凤虞睁开眼,迤逦的眼尾一抹飞鸿掠过,翩若凤凰尾羽,妩媚动人得紧。

        “哦~那就是女儿香喽。”

        萧翊笑得淘气。

        凤虞睨了他一眼,扯过自己的袖子,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你别生气啊,表哥跟你说笑呢。”

        萧翊去摇他,见他实在不理自己,便欺身把他困在自己臂膀间,这个姿势暧昧得很。

        萧翊故意地挠他的痒痒肉,凤虞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翻过身,两人在床上笑闹了起来。

        “哎,你别闹我了。”

        凤虞忍不住求饶道。

        见凤虞求饶,萧翊可算是饶了他,两人的距离很近,萧翊只要一低头就能吻到那殷红饱满的唇。

        萧翊心上火热,却强忍住转移话题,抱着凤虞说着悄悄话道:“哎,听说在问渠堂,你经常能收到风月笺呢,有些是男子送的,有些是男子给家里姐妹送的,小表弟给我瞧瞧可好?”

        风月笺是表明心意的一种纸张,樱花红的颜色,上印着各式各样的花纹,有些还熏上了香,做工漂亮精致,最适合用来写情诗。

        “那个啊,被我烧水用来煮牛乳了。”

        凤虞朝桌上的青瓷碗瞧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语气也听不住个真假。

        “哎,那么无情的吗?怕是伤透了有情人的心了。”

        萧翊故作伤怀,那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风虞不语,心里却想着:他还真干过这事,在紫竹馆时,他亲手把那个男人送的情诗全烧了,呵,居然正好让他煮好一壶牛乳。

        “你若真是女子,说不定伯父真会把你许配给我呢,表哥表妹,多好的词啊。不过,就算是表弟也不差什么的,你看,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躺在了一张床上。不如,你踹了李星阑,我们结个契如何?”

        萧翊又凑到他耳边,语气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调侃。

        这人真是太想当然了,亲了抱了的,又何止你一个人。

        果不其然,凤虞转过身,不解道:“亲了抱了,还睡在一起,就能算是爱人了吗?”

        萧翊的笑容霎时僵了脸上:“不然呢,若不是最亲密的人,又哪会做这么亲密的事?”

        小表弟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凤虞有些犹疑,继续道:“可是,哥哥说过,这巫山行雨的事情不过是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而已,哪就值得这么放在心上了。”

        “他这么说的?放他娘的屁,他那张嘴,骗人的鬼!”

        萧翊气得破口大骂,这傅兰庚自己不当人也就算了,还拉着小表弟不当人。

        亏他还以为小表弟让他亲,让他抱是因为对他有意思,哪知道傅兰庚这崽种干的好事。

        “小表弟,你别信他的。倘若是真心疼爱你,又哪会让你和别的男人亲近呢?这种事,只有和最亲密的人才能做,你别信他的。以后……也不要和别人这样了。”

        会误会的。

        萧翊在心里嘀咕道,又酸又麻。

        凤虞没说话,但其实心里是认同萧翊的。

        他和李星阑那样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除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不情愿,更多的就是被当做物品让出去的难过。

        但,那是哥哥呀……

        他愿意为哥哥做任何事。

        “哥哥呢?我要去找哥哥。”

        听完萧翊这番话,凤虞迫切地像去见哥哥,仿佛见到了哥哥,他才不会怀疑自己,才会强迫着自己做哥哥乖巧听话的小孩。

        说着,他径直跳下床,鞋都没穿就想跑出去。

        “哎哎哎,小表弟,你等等。”

        萧翊连忙拦住他,但看着凤虞几欲落泪的眼睛,心里梗住了,但还是扶住他,温声道:“表哥带你去找哥哥,只是,你先穿上鞋,好吗?”

        郡主雪峰苑的密室里,一阵阵鞭声伴随着女人的斥责交替响起。

        “啪——”

        “啪——”

        “啪——”

        ……

        “我生你做什么的!你都忘了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

        傅兰庚直挺挺地站在密室的正中央,郡主站在他背后,握着手腕粗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傅兰庚的脊背上。

        那鞭子的把柄是金钱蟒的头骨,鞭身则是金钱蟒的皮制成的,坚实无比,经年累月的使用让鞭身染上了一层暗红的沉淀,那是傅兰庚的血。

        傅兰庚硬生生地抗了近百鞭,面容平静到近乎僵硬,但和往常不同,他没有顺着郡主的意思,一遍遍重复着:自己就是为了复仇而生的。

        这种近乎叛逆的态度让郡主越发恼怒,下手也愈发无情。

        傅兰庚那身永远干净整洁的白衣早已褴褛不堪,终于,在鞭子把脊背上的那块皮肉抽打得几欲见骨时,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

        但他还是没有如郡主所愿,喊出那句复仇。

        “郡主,郡主别打了。”

        雪竹姑姑也是第一次见到郡主这样往死里抽傅兰庚,忍不住劝道。

        但怒上心头的郡主哪听得进去。

        好痛啊……

        在这样惨烈的鞭打下,傅兰庚才终于感受到了疼痛,二十多年的鞭打仿佛让他的疼痛神经出了问题,也只有剧烈的疼痛下才能让他产生一丝触动。

        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下,傅兰庚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在享受这份疼痛,甚至在心里暗道:再重一点,再重一点……

        好像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知道,他是真正活着的。

        周边的环境仿佛扭曲成了一片,站在他周围的已经不是人,而是他刀下的冤魂在嚎叫。

        他伸出手,放在胸前,感受到心脏的搏动。

        很多人都说,大齐的太师是如当年孟德一样的人物,手握朱禁城禁军,凭一己之力在摄政王大臣会中占得一席位,令多少戎狄人闻风丧胆,连皇帝都要唤他一句相父……

        太师永远屹立不倒,永远坚不可摧。

        仿佛他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就是那副完美的模样。

        但其实小时候,他也是像凤虞一样,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甚至会因为雪竹姑姑做的饭团掉地上了而难过到流泪。

        他三岁学刀,那时,刀身都比他整个人要长。

        母亲从来不会抱他,只会严厉地让他练刀,用鞭子狠狠地鞭策他前行。

        “不要打我……”

        小孩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但鞭子却只会无情地落下。

        十岁时,他杀了第一个人,他听着那人的血从脖颈处的裂口喷涌出的声音,却仿佛听到了紫藤花初绽的轻响,竟觉得美得出奇。

        啊,可能那时他就已经坏掉了,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一遍又一遍的鞭打……他杀了很多很多人,一步步走到现在。

        大齐就像一座趴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蛭,贵族世家的影子附在那群面黄肌瘦的百姓身上,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然后变成那副脑满肥肠的恶心模样。

        他也是个吸血鬼,为了那所谓的权力,他吃了很多人,用血肉为自己加冕。

        可他到底是人,不是鬼,或者说,还没有彻底沦落为鬼。

        很可怕,很难过,很生气……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生物,有自己的极限,连坚不可屈的水晶都会有临界点。

        有一天,随着“哐当”一声——

        ……

        然后,他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如果放弃思考,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机械木偶,那就不会再害怕和难过了吧。

        郡主依然在狠厉地抽打傅兰庚,甚至因为他的不吭声愈发气恼。

        傅兰庚却咧开嘴笑了,他握紧了身侧的妖刀村正。

        这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父亲年轻时远洋,误入了一个东洋王朝,那个王朝的大家长要杀他这个外来人,于是,父亲杀死了大家长,夺走了这柄据说覆灭了一个王朝的刀。

        而这把刀,最终也会被他劈向大齐的王座。

        这是他审判的武器,是他复仇的共犯,也是他的心脏。

        他真正步入这个世界时,用这把刀杀了第一个敌人,而当他离开时,也唯有这把刀记录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他让这把刀作为他的心脏在这世间跳动。

        可是,还是会难过啊。

        母亲有着对父亲的爱,对大齐的恨,还有那片象征着爱情的虞美人;萧翊有疼爱自己的姨母,关爱自己的家人;就连和他一样不受母亲待见的李星阑都有个依赖自己的妹妹;连门口那个叫花子都有个孩子呢……

        哈,原来他连叫花子都不如。

        该死的,原来他竟然在羡慕。

        待妖刀村正斩断大齐的龙脉那一天,他站在尸海顶峰,心却空空如也,他捧着赢来的王冠,却并不幸福。

        也许到那个时候,他也会为大齐殉葬,一把锋利工具在完成任务后就应长眠地下。

        因为跪俯的姿势,傅兰陵脊背上的血倒流入他的脖颈,顺着他冷白的脸侧滑落,仿佛他正在流血泪。

        “哥哥——”

        随着一声惊叫,郡主和傅兰庚都惊讶地望向突然闯入密室的凤虞。

        凄美的月色都为他那双水晶般澄澈的眸子而失色。

        他决绝地扑向了傅兰庚,替哥哥挡下了最狠的一道鞭子。

        “啪——”

        傅兰庚下意识地接住了倒下的身子。

        抱着那具柔软的身子,终于,他心里原本枯竭的那条情感小河开始流动了,就像苍梧山那经年的积雪下再次露出嫩芽。

        这一切,他终于真切地恍然大悟。

        原来,他只是想要一株永远陪在身边的虞美人。

        原来,他只是想有一天,倘若他长眠地下,有人来他坟上祭奠,能在他冰冷的墓碑上印下炙热的吻,以未亡人的身份。

        原来,他所期待的,不过是怀里人触手可及的皮囊,和那声灵魂深处的呼唤。

        他不爱那美丽的皮囊,只愿用一生的运气,换来一份至死不渝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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