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

【1349年7月8日，周一】

        廷根，西区水仙花街2号，莫雷蒂家。

        克莱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翻下身来，睡眼惺忪地开始迟来的洗漱。

        本不至于如此，克莱恩用冷水扑了扑脸，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没办法啊，这两天虽然事情不多，但件件都是大事，还有贝克兰德的大人物过来。这一切都让他的神经紧绷着，直到昨晚回到家中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这难免会让他起的晚点。

        所幸的是，梅丽莎还没有走。

        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起床的克莱恩，梅丽莎打趣了一句：“难得起得这么晚。”

        “也就这两天。”克莱恩拉开椅子，在梅丽莎对面坐下了，“不过事情已经结束啦。”

        “那你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梅丽莎把自己的碗碟放到厨房的灶台上，“碗碟就拜托给克莱恩洗了，我去上课了。”

        “行……等下，梅丽莎。”克莱恩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急匆匆地冲进房间，拿出昨晚写好给导师科恩·昆汀的信件以及超额的邮票费交给梅丽莎：“拜托了，梅丽莎，交给你学校旁边的邮局就好。”

        目送着梅丽莎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克莱恩打了个呵欠，决定去睡个回笼觉。

        贝克兰德圣乔治区，圣希尔兰大教堂内部，一个隐秘的房间里。

        整间房屋都是封闭的，甚至连窗户也没有，这个空间自然而然的处于一种“黑暗”的状态里，好在桌上摆放的高脚杯里摇曳着金色的烛火，驱散了埃莉诺面前的少许黑暗。随着杯中精油的缓慢消耗，深眠花和佛手柑的香气也逐渐在这片空间逸散开来。

        埃莉诺垂首，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昨晚——或者说今早事件的报告：

        因为是夜袭，再加上拜血教据点首领戴蒙·诺斯的提前离开，由海顿大主教带队的“机械之心”成员全员存活，负伤的也不多。行动顺利的简直是不可思议，成果也颇为丰盛。

        其中埃莉诺最为担心的、沾染她气息的玫瑰园也合情合理地毁去了。

        至于戴蒙·诺斯？她随时都能够利用这具身躯与对方的关系定位对方——甚至基于命运途径的特殊性与位格压制，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都能够利用这点联系让对方死得无声无息。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低低地笑着，羽毛笔的尖端在报告书上流畅地划过：

        “……此次事件对外宣称因信仰邪神而造成的集体自焚，”写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回顾了一下近日戴蒙·诺斯处理的文件，继续写道，“告知其它三教会，拜血教与魔女教派有所联系，疑似与人口贩卖有所关联。”

        放下羽毛笔，她往后倾去，慵懒地倚在椅背上。椅背并不十分柔软，但它那符合人体学的设计却令她感到舒适。

        快三点了啊。埃莉诺的视线发飘，似有若无地落在搁置在桌上的机械钟表上，这是博诺瓦走前留下的物件：黄铜制成的钟表看上去略显普通，但它的时针和分针上时隐时现的银色流纹却昭示了它的非凡之处。

        没人比埃莉诺更清楚这个钟表的作用了。她在钟表上刻画了指向自己的符文，一旦超过她设定好的时间，她就会立刻被拉回现世。虽然她对“愚者”并无敌意，甚至还对间接帮助她脱身的塔罗会颇具好感，但这不妨碍她对“愚者”的忌惮和戒备——这是埋藏在人性深处的神性本能。

        下午三点，塔罗会准时召开。

        早先开启灵视的克莱恩最先注意到是气场变化明显的奥黛丽·霍尔，接着注意到了对方坐着的高背椅有些微小的变动：椅背上多出了一个象征“巨龙”的符号。

        观众和巨龙……克莱恩若有所思地去看“倒吊人”和“命运之轮”的高背椅：

        神秘学已经入门的克莱恩认出了前者椅背上的图案，那是象征着“风暴”的符号；但是后者的话……克莱恩很难用精确地词汇去描绘这个象征符号，他分明地感知到，那里对他而言有种特别的吸引力。甚至他悚然地发现，一旦他的“视线”离开那里，那个象征符号在他脑海中的影像就会飞快地淡去、消却，好似他从来不曾见过一样。

        克莱恩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强行转移到面前的塔罗会上。

        【“女士，先生，你们是否有找到罗塞尔的日记？”】坐在青铜长桌上首的“愚者”先生开口，语气里却是笃定的笑意。

        稍稍观望之后，埃莉诺选择了和“倒吊人”先生一样的回答：“……之前没有太关注这个，目前手上只有两页。”

        在“正义”小姐向“愚者”先生确认以后，青铜长桌上瞬间呈现出了黄褐色的羊皮纸和暗红色的钢笔。

        埃莉诺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羊皮纸，细细感受着指间的触感，才拿起钢笔，开始将先前记下的字符誊抄在具现出来的羊皮纸上。

        几乎是拿到羊皮纸的瞬间，他就发现了明显的异样：

        和“正义”小姐与“倒吊人”先生画出来的日记不同，“命运之轮”小姐更像是将日记写下来的，不仅内容上没有错字，而且笔画也极为流畅，没有丝毫不自然的停顿。

        ——要么是她提前抄过一遍，要么是她也了解这种文字！

        克莱恩倒抽一口冷气，一种猛烈的欣喜涌上心头，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好在此时一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给他炽热的心口上泼了盆冷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开始飞速地运转：

        “她很可能是老乡，但也不排除她是老乡罗赛尔大帝后裔的可能。”

        “如果是罗赛尔大帝的后裔，不管她认不认识中文，她一定有研究过罗赛尔日记，甚至上手抄写过。”

        “我上次塔罗会收集罗赛尔日记的行为必然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她拿罗赛尔日记很可能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能读懂罗赛尔日记！”

        虽然脑中思绪万千，但是现实不过刹那。克莱恩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汹涌澎湃，按照他先前计划好的流程将塔罗会继续进行了下去。

        埃莉诺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开始盯着青铜长桌上铭刻的花纹看，试图从中研究出它在神秘学上的意义来。

        埃莉诺并不担心“愚者”先生会从罗赛尔日记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流通在外的只有前期的罗赛尔日记。但这些日记对于已经触及到源质层面的高序列强者来说，实际作用还比不上塔罗会本身的存在意义。

        那祂收集这些日记的原因就十分明晰了：

        要么祂是想借此了解第五纪的历史；要么祂是想借此引起贝尔纳黛的关注，和对方搭上线——要知道，罗赛尔日记真正重要的部分是它的后期内容，而这一部分几乎都掌握在贝尔纳黛手中，在黑市里即使有少量的流通，也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埃莉诺确实不懂这种文字的含义，但她也确实会写。毕竟在罗赛尔落地初期，她可是有相当一段时间在关注着对方的成长，生怕对方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不小心死掉，有许多日记可是她亲眼看着他写下来的。日子一久，虽然她并不懂文字的具体含义，但书写这种文字可是颇为流利的。

        至于具现出的日记，埃莉诺也可以确定其中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要么是他和因蒂斯贵族生活的磨合，要么是一些非凡世界的浅显知识。

        而接下来“愚者”先生的举动也印证了她心中的对方将塔罗会作为锚的猜测：对方开始对“正义”小姐提出的问题作出解答，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埃莉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举止间不自知地流露出些许放松自在。到现在为止，她对“愚者”先生的情况已经大致清楚了，再加上她现在已经完全神降，现在源堡不仅对她的限制已经近乎于无，还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她在源堡的“眷者”权限。

        而坐在上首的克莱恩在回答“正义”小姐的提问时，也有分出了一丝心神去关注埃莉诺的反应。

        在观察到“命运之轮”小姐不同于之前的放松平和以后，克莱恩心中也渐渐回归了平静的状态，起码就对方现在的举动来看，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不是吗？

        而且一想起刚刚对方交上的正反两面满满当当的“罗赛尔风流史”，克莱恩就忍不住扶额，内心不由得开始颤抖：

        老乡啊，你怎么什么都敢往日记上写啊。

        救命，请给我一双没有看过这页日记的眼睛。克莱恩闭了闭眼睛，感觉精神上受到了不可名状的污染。

        睁开眼来，克莱恩以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望向下首，那里正坐着对此似乎一无所觉的“命运之轮”小姐。

        埃莉诺当然察觉到了“愚者”先生的莫名注视，回忆了一下这篇日记的书写时间，她心里也一抖：

        她大概、可能已经明白这日记上写的到底是个什么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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