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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他微微昂头,转动脸颊在陆天阙肩上、脖间轻蹭,他前挪,枕在对方另一侧肩膀上,鼻息拂扫陆天阙的颈侧和耳垂,他还嫌不够亲密,抽出左手,撑开陆天阙的手掌,偏要和他十指相扣。

        陆天阙的手指僵直,侧过头,盯着萧雨歇的睡颜,不懂对方为何在这段时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这么粘人,他在粘谁?

        “萧萧,醒醒。”

        萧雨歇早已熟悉如何入梦出梦,他翻了个身,算作结束。

        陆天阙怕萧雨歇醒后觉得尴尬,起身,坐在床侧,静静凝视。今年冬季便是萧雨歇二十岁生辰,他遵守诺言,在这一年赶回。在他缺席的这三年多时间里,萧雨歇的身量长了不少,面部轮廓也更为清晰,变化颇大。

        他不该缺席,少年总是健忘的。

        良久,他站起身,在下山前,跟黎长老说:“让他好好休息。”

        掌门为他出关设宴,他自己反倒入了厨房,在已辟谷的一堆修仙者中,他的厨艺是最好的,很少用法术敷衍。但他做的糕点,却没几个人喜欢吃,因为太甜。

        只有萧雨歇喜欢。

        萧雨歇晨起打坐,出外喂了石序,带它绕林一周,才缓步走回。黎长老跟他说:“你师父回来了,现下应该在大殿,你收拾收拾,待会儿我带你入席……”

        人瞬间没了踪影,只剩一堆石头在后面飞。

        他未出声,却因笑容而无法阻挡风的灌入,将梨花的微甜吞咽了个够。

        大殿里,他来得最早,宴会还未开始,菜肴都未上桌。他不知道陆天阙等会儿会坐哪里,所以索性站着,在长桌前背着手,来回踱步。

        “醒了?”陆天阙放下糕点,抬眼看他,确实长高不少,头顶已至他的眼下。

        萧雨歇冲过去抱住他:“早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就不睡了,去入口处守着。”

        陆天阙说:“不差这几个时辰。”

        萧雨歇认真地说道:“差。”

        陆天阙哄道:“嗯,以后把这几个时辰补偿给你。”

        好荒谬,时间消逝是无可补偿的,除非有定点回溯器,但萧雨歇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开口答道:“好。”

        入席,陆天阙坐在大殿竖排的长桌上第一个位置,萧雨歇随即将衣服后掀,在旁边坐了下来。徐闻志迟来一步,只得坐在萧雨歇的身侧。

        丘杉今坐在他们的对面,安静地吃着糕点。

        黎长老看着他,问:“怎么近几年老吃这个,以前不是不爱吃吗?”

        “哦?”丘杉今对着徐闻志莞尔一笑,“我不是最爱吃茯苓糕了吗?”

        徐闻志白他一眼,装相。

        萧雨歇悠闲地看戏,一时半会儿没留意石序,它就对着桌沿的金玉啃了起来。萧雨歇低头,把它的嘴往外拔,几个来回,徐闻志已敬了陆天阙清酒三杯。萧雨歇不会喝酒,见对方停下,便匆忙抬起茶水,敬了陆天阙一杯。在抬杯时,他瞥见了徐闻志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在宴会上,根本不需要掩饰笑意。

        萧雨歇放下杯子,看着他,他神情自若地又给陆天阙斟了一杯酒。萧雨歇抢过酒壶,说:“你不方便,我来。”

        他偷偷撒出一点,用手带起,闻了闻,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他谨慎到,看见陆天阙面红渗汗,便不敢离开他半步,哪怕将人扶进屋内,他退了出来,仍然守在门口。徐闻志打了盆水,想端进去,他也不让。两人僵持了几回,他直接斗着胆子,进了屋,设了血结界。

        除非他死,否则徐闻志别想进来。

        陆天阙歪头,疑惑地看着萧雨歇。他的指尖正在滴酒,酒水与药物都排得一干二净,他清醒无比,只剩脸上红色未褪。这点计俩,扰他心神,还不够格。

        萧雨歇看着他,鼓足勇气上前:“师尊,我来帮你。”

        “帮?你怎么帮?”陆天阙说,“你懂什么,出去吧。”

        “我懂。”

        陆天阙皱眉,说道:“我没教过的东西,你从何处懂?”

        萧雨歇将手搭在他的指端,将手指抬起,环住,将清心戒取下,放在一旁,而后又嵌入指间,去摸下一枚。“现在就教我,让我懂。”

        陆天阙的嘴唇轻启,他问:“药,是你下的吗?”

        他突然一反刚才的冰冷,微微笑了起来,抬起手指,让最后一点指尖上的酒水淌入唇缝,而后堵住了萧雨歇迟缓的、犹豫不决的否认。他轻轻地吻着,将湿润与柔软先赐给他的小孩,纯情又温柔。

        “为什么要这么做,嗯?”他想得到答案吗?他在乎答案吗?他早已在亲手感受着答案,他微眯着眼,扮演半醉,绝口不提他体内根本没药这件事。

        萧雨歇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漉漉,他问:“陆天阙,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嗯,我在欺负你,你允许了的。”

        ……

        陆天阙在一切结束后并未退出去,他牵起萧雨歇的手,在食指指端落下一个吻,随后是指根、掌心、手腕,处处碰触短暂的柔软。温存之外,满脸虔诚。

        萧雨歇亲着他的侧脸,心颤而满足。

        屋外骤然黑透,炸雷声轰隆得震天动地,仿佛就在耳边爆裂。萧雨歇紧张地起身,陆天阙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想为他施封耳术,安抚道:“别怕。”

        萧雨歇推开了他的手,因为今日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午时还未见乌云,天气怎会如此反常?刻入脑海深处的危机意识让他怔忪不安,闪电充满威吓,雨声如巨石坠地,他将衣服披起,支起窗户,屋外,雨夹冰雹。

        阳春三月,冰敲枝头。

        已经许多年未曾威胁过他的灭世隐患何故在此刻出现?他已经成功了啊,陆天阙的爱,他得到了。

        “萧萧。”陆天阙走过来,用外衣将他拢住,“别着凉了。”

        萧雨歇抬头认真地看向他,愧疚地说道:“我有事得离开一下,对不起。”

        他的心脏此刻跳得极快,他需要冷静,也需要确认,有很多揣测在冒头,他避开最不愿接受的那个,分析道:今日,这所谓的药,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徐闻志的笑,是饵,他咬钩,怀疑对方做了手脚想趁此机会与陆天阙共赴巫山,才贸然与陆天阙行了周公之礼。而后,徐闻志制造雷电,让他以为此举让天穹之上真正的萧雨歇发怒了,从而怀疑攻略陆天阙是错误的维修途径,让自己退却。

        想避开这个陷阱,击溃谎言,轻而易举。

        他打开系统,说道:“你探测一下,萧雨歇的不甘值数据。”

        系统探测后大喊:“百分之九十九?!天呐,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在百分之七十五的阶段停留很久了吗?”

        他最不愿接受的那个猜测,应验了。

        爱具有如此强烈的排他性,怎么会甘心被别人取而代之?这本身,就是悖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不甘值的下降给初始的错误判断保驾护航,让他义无反顾地朝此目标奔走。如果萧雨歇从头到尾就不想他在这具躯壳里攻略陆天阙,为什么数值会下降呢?他让陆天阙先救自己而非徐闻志,下降;他提前拜入师门,分去陆天阙对徐闻志的关怀,下降……

        每一次下降,原因里的关键人物,除了陆天阙,还有徐闻志。

        萧雨歇的不甘,才不会因为另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下降,真正的内在原因,是这些事情能够让徐闻志痛苦不堪。

        萧雨歇,从始至终要的都是徐闻志的命。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亲手杀死徐闻志,徐闻志手中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他只有09号攻略系统。

        a2将这些猜测缓慢地讲给了系统,他的声音颤个不停:“或许,惊雷只是警告,封锁才是真正的谋杀。他要生生耗死09号攻略系统。而我,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我心甘情愿化作利刃,挥向别人,最终刺向了自己。”

        系统都有些不敢接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a2未再开口说话,过往种种在他脑中放映,他无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揉磨,无力又沮丧。徐闻志或许可以把控很多事,唯独这不甘值,是他无法操纵的。陡升的数值刚好发生在他与陆天阙亲密过后,他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

        “即便你的推论是正确的,也不能因此将目标定为杀死徐闻志。杀了他,世界解困,你就会被收押,我不知道在世界法庭上怎么讲才能让你不用受刑,我无法证明徐闻志本身是不稳定因素,如果他只是萧雨歇疯狂的诱因,那你该做的,还是彻底消灭萧雨歇。”

        “我该做的……”

        a2垂下头,听着冰雹将这个世界脆弱的东西,通通砸碎。

        他才得知,自己的人生也是易碎品。

        这场大雨,无休无止,它不属于春天,所以不似春雨绵绵。

        陆天阙总担心他害怕,想要抱他。拥抱会带来更剧烈的电闪雷鸣,他只能躲开。

        陆天阙问:“是不是那日把你弄疼了?你不喜欢?”

        他急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

        又一阵狂风,直接把房门都撞开。

        陆天阙警觉地一瞥,下意识地将他护住,低下头亲亲他的额角。

        闪电劈向屋外的高木,轰然出雨都浇不熄的烈火。

        他除了日后一次次远离陆天阙,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避而不见,将陆天阙的心灼烧得痛苦万分,他偏要去见、去碰,去问:“你觉得那日我轻侮了你吗?可是,药是你下的,因为是你下的,所以我才……”

        “不是我下的。”

        这句话,让雨都小了一些。

        “你也被……”陆天阙不可置信地后退,他说,“对不起,萧萧。”

        “师尊,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是心甘情愿的。但我确实遇到一些麻烦事,暂时不能跟你见面。”

        雨声又响彻天地,a2盯着屋外,有些失神地苦笑起来。

        这个世界扼住了他的喉咙,逼他闭嘴。

        陆天阙尊重他:“好,那就暂时不见面。”

        得到准许,他落荒而逃,离开了栖梧峰。

        “师哥好。”几名入门没几年的新弟子朝他恭敬地鞠躬,而后又聊着他们自己的话题。

        “雨下得这么久,恐怕山下百姓今年颗粒无收。”

        “光是冰雹都砸死了几个人,火灾更是吞命的地狱。”

        “哎,赵至师兄去救火,伤成那个样子,张长老伤心得在病床前直掉眼泪。”

        “治愈术都不好用吗?”

        “人都焦干了……”

        a2的身体剧颤,他不管不顾地往张长老的山峰赶过去,张长老满眼通红地看着他,挥了他一巴掌,将他赶了出来。张长老忘不了自己算出的那个凶卦,他执着地认为,这是面前这个人带来的灾祸。

        “是啊,是我的错。”他走在倾盆大雨中,不知该去往哪里。他意识模糊,当然只会走向熟悉的地方。栖梧峰的院落外,徐闻志打伞,站在门口。

        他和徐闻志穿着同样的门派白衣,连身高都大致相当,从同一个地方而来,携带着系统,自定的目标都是陆天阙。

        最可笑的是,第一世界线中,陆天阙喜欢徐闻志,第二世界线中,陆天阙喜欢他。

        在上个世界线中,到底是徐闻志毁了萧雨歇,还是萧雨歇毁了徐闻志?当职业与爱情相冲突,当不得不面临世界上千万万人与一个人的抉择,放弃什么,才是正确的?

        徐闻志,不是他的对立面,他们好像根本就是一前一后的两道车辙,终将并轨。

        徐闻志的表情冷冷淡淡的,他说:“这药,提前让你明白过来,你恨我吗?”

        他答:“恨不恨,都无关紧要。这个世界,我不会放弃。”

        徐闻志问:“你拯救这个世界,可是为什么世界总控室没有来救你呢?是做不到一直在尝试,还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没有再管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一刻想过,我们已经被世界总控室放弃了吗?”

        “我没有想过,我也不会这样想。”

        “爱,是不坚固的,事业也建立在被刻意引导的虚无的信仰之上,生存的意义被不断肢解,混沌之中的清醒,是痛苦源头。永远保持理性与光明,是一种自残。”徐闻志说,“自私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你会更像我。”

        像一个被自己唾弃过的人,那他也会唾弃自己。他偏过头,困惑又彷徨。他不会对这个世界见死不救,但他真的愤怒到无以复加,在发疯的边缘,他只能对自己的系统诉说:“我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愿最大程度地保全所有,我不仅要维修这个世界,我连萧雨歇都决定一起救。我对他开诚布公,从未放弃与他就世界安全问题进行磋商,可这个世界回馈给我的,只有谎言。我从一开始就被数值错误引导,可却没有人愿意给我提示,直到我已经无路可退,他们才跳出来,指责我是罪魁祸首。”

        系统着急地说:“你当然不是罪魁祸首,其他维修人员来做这件事,未必会做得比你好。”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还以为无论如何,萧雨歇139岁时,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可我们被判的,其实是无期徒刑。你的每一次开机,都是在白白耗命。他想耗死09号系统,可是,这也会耗死你啊,怎么可以这样?我做错了,他应该杀了我,可是,你又做错了什么?你没有私欲,也什么都没得到过。世界总控室连个优秀员工都没有评给过你。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你是系统,大概不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你应该彻底关机,不再理会我与维修任务,或许还能等到救援的那天,如果……会有人来救你的话。”

        系统说:“我不关机,你现在很难过,我不会关机。”

        a2硬下心来,强制关机。

        系统从未如此严谨地播报:“1420号系统拒绝执行a2739号工作人员指令,停止强制关机。”

        他又按了下去,一次又一次。

        “拒绝执行指令。”

        “拒绝执行指令。”

        “拒绝执行指令。”

        “我拒绝。今天,我拒绝关机,重复一千遍也是同样的选择,这是我的自主权限。”

        a2在多日的焦虑和绝望中未曾流下的眼泪,在这一刻,从下颌上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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