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寺庙

谢方靖虽只提了一嘴，但圣旨来得雷厉风行，不过半月他便亲自拎着明黄色卷轴到偏殿。

        绘秋正在给沈胤布晚膳，见状立即自觉地在桌对面添上一副碗筷，还不忘给另外几个宫女使了眼色，一道退了出去。

        “看来沈离人缘还算不错，想不到有不少人为沈离维护说话。”谢方靖盘腿坐在桌前，露出嘲弄的笑容，“如此这样也好，你的封位也一并轻松过了。”

        “……桓温侯。”沈胤展开圣旨，指尖停在朱红字上，看了他一眼，“是你想的封号？”

        谢方靖顿时有些紧张道：“取得不好吗？”

        沈胤眼波潋滟，澄如明镜，轻声道：“甚好。”

        谢方靖心下一松，他昨日冥思苦想如何给沈胤封号，王亭之便提议不妨结合名和字，方才他想着若是沈胤不喜，回去就把王亭之揍一顿。

        “还有一事，为抚慰近来西南旱灾的百姓之心，几日后你们几个王侯贵族和一些大臣还需去一趟万慈寺祈福，而我与王亭之则留在京城有要事亟待处理，怀疑有人私吞赈灾粮饷。”谢方靖抿了口水，徐徐道：“沈离也在队列其中，到时我会派楼禹行与小竹随行。”

        “我有小竹便可，便不必麻烦楼……”

        沈胤刚要推拒，便被谢方靖略带强势地打断堵了回去：“无碍，他可在一旁镇场子，亦还有其他用处。”

        沈胤闻言思绪流转，掩了探究的神色，转了话头道：“给了沈离什么位子？”

        “沈离散了大量钱财，本只想给他伯爵，御史台一力进谏要求提到侯位。”谢方靖慢慢摩挲着指腹，下巴往后扬了扬，绷出清晰坚冷的下颌线，“我便合了他们的意，封他为离命侯。”

        离命，这个封号可不算吉祥。

        沈胤轻轻抿起嘴，没有点破，垂眸抬手舀了碗汤，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面容，开口问道：“此前托你去寻的那位算命先生可曾有结果了？”

        “上下查了一遍，并无此人。”谢方靖深深看向沈胤，那天他并没有多问一句为何要查，或是那算命的究竟有何疑点，只是沈胤主动说了，他便干脆照做。

        他放缓呼吸，压低了音调，沉声道：“温礼，我知你心思玲珑，若有任何问题，务必保护自己。”

        沈胤动作微微一顿，将热汤放于对方面前，低低道：“……多谢。”他有些狼狈艰涩地逃避谢方靖的视线，那是一种全然信任的赤诚，灼灼似火，同时使他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内心深处下意识生出的防备与猜疑显得并不磊落了。

        他自出生起便在深宫中挣扎求存，面对皇帝的冷眼和嫔妃的恶意针对，被迫学会步步为营，察言观色，不敢轻易交付所有真心。

        谢方靖则微眯了眼，盯着对方暴露于自己眼下修长光洁的后颈，喉结上下动了动，泛着幽蓝的眸子里悄悄昧下将这人拆吃入腹的躁动。

        —————

        五日后，万慈寺。

        万慈寺的主殿建在万慈山山巅，山腰处是斋房和平常百姓礼佛之处，金色的寺顶在阳光下波光闪闪，有如锦鲤鱼鳞，交相辉映，香火连绵。

        而今日的山腰处空无一人，只有花白长须的主持和几个小沙弥在门前等候浩浩荡荡的皇室钦臣队伍。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无嗔有些紧张地揪着袖子，脑袋里仔细反复确认自己已经把贵人们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疏漏。

        谢方靖出发前再三要求所有人轻装简行，忌奢侈忌挑剔，但各家府邸还是都自带了不少下人，阵仗大得吓了无嗔一跳。

        不过这些仆役殷勤地纷纷帮自家主子安置行李，倒省了万慈寺内人的活儿。

        主持上前和为首背着弓箭利落下马的大人交谈事宜，无嗔则将目光从一个赤色衣着的骄矜漂亮姐姐移到另一个气度不凡的白衣美人哥哥身上。

        那个哥哥身边只有两个下人围着，他瞥见小伙伴们都热心地跑到其他大人边上，不由踌躇片刻，也小步上前问道：“施主，我引你们去斋房吧。”

        穿着侍卫服的小竹一脸警惕，绘秋忙着拎包袱，沈胤则低头看了看小沙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许是在夏州时他好为人师，因此对于稚童一向宽和包容，便轻轻颔首。

        几人便跟着无嗔一路走到位于寺庙后院连在一片的斋房，每一间分配下来的屋室都不大，门口隔出了下人歇息的小榻。而院落旁边便是几块菜地和一口小井，虽质朴简陋，但环境倒是清幽。

        绘秋马不停蹄地开始布置打理，小竹亦兴冲冲地帮忙，待沈胤忍不住考校了几句无嗔的佛理后，房间内已然是井井有条了。

        无嗔则有些晕乎地抱住头，暗暗后悔地想这个美人哥哥怎么和自家主持师父一样总喜欢问他课业，见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连忙脚底抹油乖巧告辞，跑出去找其他的小沙弥玩了。

        沈胤哑然遥望对方亮闪闪的小光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打听几句万慈寺的信息。

        “这些被褥干净是干净，就是太旧了。”绘秋忧愁叹息道，和宫里的物件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动，有人在怨声载道地嫌弃这里实在狭小。

        “……而且还不隔音。”绘秋拧着细眉补充道，“可苦了我们公子了。”

        小竹立刻叉腰纠正道：“诶诶，现在该叫侯爷了。”

        “啊对对对。”小丫鬟敷衍点头，她和小竹也许是八字不合，两人时不时斗鸡似的吵嘴。

        沈胤走到室内唯一一张小桌前，拿起茶具观察了一番，便熟练地泡了壶茶，递给二人，淡然道：“我幼时住的地方比此处恶劣的多，无被无衾，只能和衣而睡，现下已算是不错了。”

        小竹赞同点头，他亦是从小风餐露宿过来的，即使后来住进了王府，也没有任何骄矜的习惯。

        绘秋微张着嘴巴，满脸心疼与钦佩地看着沈胤，她见沈胤举手投足间文雅清逸，竟想不到他以前有这样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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