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谈话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在场有人喃喃自语。

        众人蜂拥而去观摩文圣写字，周遭瞬间散了大半，沈胤抿了抿嘴，揣着袖子回头，便看到谢方靖有些呆地直直盯着自己，不由哂然，难得开了玩笑，有些小得意地打趣道：“莫不是终于忍不住折服于我了？”

        谢方靖终于从方才沈胤张扬出来的恣意高傲中回过神来，缓缓翘起唇角，眼神灼灼，声音低沉微带着一丝哑意，低头在他耳畔道：“只是恍惚想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沈胤的耳朵被他缱绻语调撩拨得酥麻，忍不住敏感得发烫，同时不忘立即正色纠正道：“这句话可不是如此用的。”

        “那这句如何？”谢方靖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沉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

        沈胤听他念的诗句全是些露骨的相思爱慕诗，忙抬手按住他的嘴，却被他顺势扣住修长手指，十指牢牢交合，触感温热，一时间动弹不得。

        谢方靖眼底闪过狡黠之色，脸上却无辜道：“温礼，我实在不懂，可否仔细教教我？”

        对方的灼热气息有意无意吹在交握的手上，沈胤挣了挣，感觉周围好像有人投来目光，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慌乱地跳错了一拍，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先……先别拉拉扯扯，我回去再教你。”

        谢方靖眯了眯眼，看他不自觉羞赧的样子实在心热，便乖乖收起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意味深长地咀嚼着字眼，暗想到底如何“教”，可要好好琢磨琢磨。

        顾盛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本来矜持孤高的面色露出些许茫然无措，他愣愣地看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四周，连自己的好友赵如珺都兴奋地去围观文圣书写那首三步诗，他再望向姿态亲密的皇上和沈胤二人，低头咬了咬牙，猛地甩袖快步走到小凉亭中坐下。

        技不如人，他应当心服口服，但一直以来被众人吹捧的骄傲被狠狠一击碎了满地之后，还是有不甘心，有悔恨，有内疚，是他负了先生的期望和重视，无颜再面对先生，甚至若是顾霖听说了今日之事，定会质问自己，他也不敢去见她了。

        “顾兄，喝一杯茶吧。”

        顾盛抬眼，便见沈胤拎着茶壶独自走来，动作干净洒脱，拿过桌上的茶碗，倒了两杯，将一杯放到顾盛面前。

        “陛下怎么没和你一起？”顾盛挺直了背，不愿被对方看见自己狼狈黯然的样子，干巴巴开口，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

        “你认出了陛下？”沈胤意外扬眉，轻轻酌了口茶，道：“我只是想与你单独说与几句罢了。”

        顾盛立马像个刺猬似的警惕瞅了他一眼。

        沈胤见他戒备，叹了口气，眉眼舒朗大方道：“你我二人毕竟是同门，想必一样不愿先生知道伤心的。”

        他这位师弟虽才气斐然，但因有心结导致神思沉郁，如此便易走上弯路，沈胤思及此，想起许瑞文那笑眯眯的脸，不由内心失笑，自家先生恐怕早知道以自己的性子不会坐视不管，也是有意牵出师兄弟的关系，将他带来诗会。

        顾盛一僵，侧过头避开对方澄澈清明的剪水秋瞳，面皮微热，半晌挤出一句：“对不住，今日咄咄逼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指教切磋，无可厚非。”沈胤指尖缠着垂落在肩头的一缕乌发，风轻云淡道。

        顾盛深吸口气，又憋了一句出来：“其实，也是我嫉妒心作祟，心胸狭隘。”他顿了顿，好似忽然想通了，胸中郁结一并释放了出来：“还有十年前的提亲之事，我……是我擅自逾矩了，总想替小妹出一口气……”

        沈胤哑然，看他年纪不小，却还是别扭的孩子心气，但现下能主动和盘托出，倒也可以算直率赤诚。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关乎顾霖的事情，确是你逾矩了，我与她从前和以后都不会有过多干系，各自安好便是。”他垂眸抚平起了褶皱的袖口，淡然道：“我与科举无缘，而先生对你寄予厚望，莫要被其他心思扰了自身，顾此失彼。”

        顾盛浑身一凛，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最后抬头涩声道：“多谢……师兄，我明白了。”

        沈胤微一颔首，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慢悠悠起身，向靠在桌边专心致志剥葡萄的谢方靖走去，背影清瘦洒脱，宛若指间过隙柔风。

        顾盛注视着他，下意识跟着站起，鬼使神差地叫住他：“沈师兄，你……你与陛下究竟是何关系？”他作了一番斗争，鼓起勇气，伸手欲要抓住沈胤的袖摆，似是难以启齿道：“若是断袖……这条道路怕是会遭世人唾弃，还望师兄谨慎考虑。”

        沈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听清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差点气笑了，眸色骤然冷了冷，深深看着他，坦荡自然道：“多谢师弟关心，且不说我与陛下清清白白，即便是龙阳之好，也不可偏轻了对方。”

        他眼底不由露出细微失望，这位师弟的心气终究是有些许低了，也不知方才的话，会不会起到哪怕半点作用。

        他压了压胸中火气，礼貌疏离地行礼告辞，转身干脆离开，只留顾盛有些懊恼地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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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这个糖人能现捏个一样的吗？照着我俩捏。”

        谢方靖兴致勃勃地观察小小的糖人摊，伸手指了指样品，又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沈胤，见大爷面带犹豫，便从善如流地“不经意”展示了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对方瞬间喜笑颜开。

        二人很快从曲水亭出来后，沈胤将顾盛一事抛在身后，而谢方靖一路碎碎念摩拳擦掌地要逛一逛长安主街，又故作可怜道自己政事繁忙，好不容易得闲出宫逛街，沈胤拗不过他，便由他去了。

        在谢方靖等待糖人制作的工夫，沈胤往小街对面走了几步，有一个闭着眼睛的算命先生蹲坐在墙边，手里持着一把长条旗帜，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两排字：料事如神,未卜先知,修德悟道,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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