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诗会

曲水亭实际上是一处位于城南的花园，依山傍水，桃花漫漫，有一口流觞曲水向下引入亭中，历朝文人居士喜爱在此聚会，因此得名曲水亭。

        前方热闹得很，一群人裹挟着许祭酒往亭中去，有一个颀长人影背手站立，面容俊朗，神色冰冷，他上前亲手服侍许瑞文坐下，便听到对方慢慢悠悠打量了周围一圈招呼道：“小胤呢？快些过来，今日/你们师兄弟认识认识。”

        “文圣除了顾兄竟还有一个亲传学生？是何许人也？”“未曾听闻啊。”

        有人闻言窃窃私语，在场的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才俊，当年沈胤虽惊才绝艳，但只如昙花一现。

        顾盛微怔，抬眼看去，有两人穿过众人施施然而来，身高稍矮的那位形容清冷文雅，行走间挺拔飘逸，落后半步的那人极高大俊美，五官如刀削阔斧，气度非凡。他的目光停在后面那人脸上，闪过惊诧之色，前些时日的宫宴他有幸面见圣颜，印象深刻，此时能够极快认出。

        顾盛暗暗揣摩陛下私服出现在此的用意，没有点明对方身份，而是面不改色地作揖：“见过二位。”他凝视着沈胤，沉声道：“久闻沈公子才名，今日得见，果然是清风霁月。”

        “咦，有点耳熟……又姓沈的话，莫不成他是沈胤？”

        “这么说我有点印象，据说十年前他曾名满京城，可惜去了封地后便寥无声息了。”

        “诶，说起来前阵子的流言你们听过吗？那已被处死的前朝太子沈乾居然为了保全自身坑害自己皇弟，当日设计沈胤登基做那替罪羊，后来还敢刺杀陛下，实在是因果报应，罪该万死！”

        众人哗然，有人认出沈胤是那前朝的桓王，亦是传闻中已被软禁的废帝，惊讶对方竟出现在此处，还有另一重文圣门下的身份。亦有人激愤惋惜他一身才气却遭此横祸，明星陨落。

        谢方靖嘴角微翘，那些流言是他有意放出，为的就是清洗沈乾扣在沈胤身上的罪名，如今看来多有成效。

        沈胤不矜不伐回了一礼，自谦客套几句，两人皆不是话多健谈的人，忽然沉默无言，许瑞文见一时间冷场了，忙呵呵笑着让众人落座，开始准备举行今日的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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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会既然设在曲水亭，流觞曲水自是必不可少的内容，顾盛以茶代酒，将小杯放置于托盘上，自上游曲水牵引而下，两旁有瓜果点心自可取用。

        沈胤落座于许瑞文身侧，神色淡淡，身姿矜贵清傲，有几个少年踌躇正欲上前攀谈，结果他旁边那个被忽视的身影突然刺来警告似的凌厉眼刀，他们立即吓了一跳，一边纷纷散开远离，一边嘟囔着：“噫，那是谁啊，脾气真凶……”

        谢方靖额角跳了跳，他只是随意瞄了一眼，自己有这么可怖吗？沈胤则忍笑顺势给他倒了一大杯凉茶水。

        顾盛边上坐着一个圆脸细长眼的青年，两人一直在低声谈论什么，那个青年忽然站起，径直向沈胤走来，开口道：“在下赵如珺，顾大哥说自己比不过沈公子的满腹诗书，我心里实在好奇，便想来冒昧请教一番沈公子。”

        沈胤微微抬眉，对方用词彬彬有礼，语气却莽撞豪横，言语间似有一丝不服气之意。

        他放下手中茶壶，按了一下蠢蠢欲动的谢方靖，起身拂了衣袖，慢条斯理道：“学术指教，我自是来者不拒。”

        许瑞文讶异地侧看了一眼端正坐着的顾盛，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为师其实知晓你一直对小胤有不服之心，今日本想让你们二人交个朋友，而且你可知道他身边的是何人吗？”

        顾盛默了半晌，才硬邦邦开口：“先生，您是在八年前收我为学生的，应当不知道他在京城时与我顾家有过干系，我家小妹是掌上明珠，却因他至今未肯出嫁，常在我耳边念叨他有多好。”他低头攥紧了手指，沉闷道：“……连先生您也无数次对他赞不绝口，我只想知道，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们如此。”

        许瑞文捋了捋长胡须：“唉……你们俩性子倒都是随我，牛一样的犟，且看你师兄如何对付罢。”

        顾盛没有再多说，亦起身迈步去沈胤那边，周围人察觉到动静，渐渐也跟着聚集过去。

        许瑞文自顾自叫自己的小书童来扇风，眯眼瞅了瞅那边，倏然一笑：“这小子倒也不是闷葫芦，恐怕是看圣驾在此，也借机存着搏几分皇上青眼的意思。”顾盛要入官场，名声名望自然愈大愈好，诗会历来便是文人墨客一展风头的极佳舞台。

        这厢沈胤与赵如珺已对上了对子，短短几炷香便交锋了数个来回，赵如珺攻势凌厉，步步紧逼，沈胤则以守为主，不动如山，妙语连珠。

        众人目不转睛，连连悄声惊呼喝彩。

        赵如珺很快便满头大汗，当轮到沈胤出上对时，他涨红了脸憋不出下对，嗫嚅着道甘拜下风，迅速扒开人墙离开。

        沈胤淡淡颔首，有几人激动之下差点冲到沈胤身上，都直接被谢方靖一只手制衡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稀里糊涂地甩到了最外边。

        簇拥而来的顾盛见对方细心护着沈胤，心念一动，猜疑顿生又按下不表，笑意未达眼底，做足了礼仪道：“师兄，不如我们来过个几招，为今日诗会助助兴，如何？”

        沈胤面色平静与他对视，摆了请的手势，虽一袭布衣，两袖清风，气势却丝毫不输他人，清楚方才的赵如珺只是打头阵罢了，和顾盛才是见真章。

        “当下春光正好，那就各做一句诗来请各位评价，不知可行？”顾盛抬了下巴，紧盯着杏眼清寒的沈胤，看上去胸有成竹。

        沈胤风轻云淡地垂首应允：“今日师弟坐庄，便由你先吧。”

        这句话正中顾盛下怀，他沉思片刻，随后一字一顿念道：“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好一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实在妙极！”“且慢，待看沈公子如何作诗。”

        顾盛谦虚地拱了拱手：“师弟算是抛砖引玉了。”

        沈胤往前三步，不再托着架子，而是尽显神姿傲然，眉眼如山如画，不染尘埃，腹有诗书气自华，翩翩公子世无双，他从容道：“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

        人群屏息聆听，有一少年直言直语叹道：“此首可直接将顾兄压了下去……”

        “三步诗，好生厉害！我似乎听闻，沈公子当初就是凭着一首五步诗出名。”

        有人当即铺开纸笔，正要抬笔写下，便听到不远处的许瑞文摇头晃脑，细细品味一番，欣喜道：“拿笔来！”

        那人咋舌，立刻扔了笔，情难自禁地惊叫道：“文圣竟要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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