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变故

沈胤未在他皇兄的身上过多停留，收回视线后便安安静静地闭目假寐，深色礼服衬得他极白，眉如远山，两袖清风，单单坐着便让人想到“出水芙蓉玉官人”。

        待谢方靖入座，众人行大礼后，桌上去了凉菜，宫女捧上热膳。

        谢方靖端坐在上位，不时有王侯贵族上前恭维拍马，听得他耳根起茧，且扫视几圈都没找到沈胤的踪影，他面色不由沉了沉。

        一侧的黎郡王见他露出不耐之色，心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连忙僵笑着灰溜溜下去了。

        谢方靖抿了口酒，凝眸看向左下方胡子花白的老人，稍稍做了抬杯的动作，低沉道：“顾相身体抱恙，应当在家休养才是。”

        顾相捋了捋长须，呵呵笑道：“谢陛下垂爱，老臣和家中犬子小女实在舍不得错过如此盛事。”他身边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五官端正肃然，是顾府的嫡长子顾盛，于去年一举中了状元，名声大噪。

        谢方靖亦是假笑两声，二人尽显一番君臣相谊之后，他侧身悄悄问王亭之：“可有查清楚？”

        王亭之小声道：“沈公子封王赴夏州那年，顾府曾请媒人商算过顾霖与他的婚事，但沈公子果断拒绝了，此事当时还算出名，因为沈大人十年前以才貌名满长安，风华绝代，不少人家都盯着他家门槛，而瞧见连顾小姐这样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都碰壁而归，况且沈公子后来又去了偏远之地，便都纷纷歇了心思。”

        谢方靖眸色深沉，缓缓摩挲着指腹，嘴角弯曲成一个漠然的弧度，眯起眼满是敌意地遥遥盯了顾霖一眼。随即他掩下目光，回了神不由自嘲轻笑，自己何必与她斤斤计较，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风华绝代。”谢方靖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微不可闻自语道，“可惜未曾亲眼……”

        亲眼看他是如何少年风流，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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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忽然自殿外传来悠扬管弦之乐，一队身姿婀娜的女子蒙着面纱，烟青色水袖缥缥缈缈，颈上均挂金饰，手中或拿琵琶或捧小鼓，脚步轻盈，袅袅而来。

        “是黎郡王请的扬州瘦马，据说闻名江南，极擅乐道。”王亭之及时附耳道。

        “朕为了不铺张浪费已未请宫外乐师，他倒是费心，只怕明日御史台便要上折子谏朕了。”

        谢方靖瞥向一脸喜滋滋邀功的黎郡王，意味深长道：“看来郡王府上的私库很是富裕啊。”

        王亭之闻言忍不住捂嘴，隐隐兴奋，自谢方靖登基之后缩减了不少国库，前日打算降低俸禄规格还引发了多臣不满，现下是要从这些铁公鸡贵族开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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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菜色素来精致可口，不过沈胤胃口一般，夹了几筷子便专心品茶，身后的小竹偷摸拿了肉馅饼来啃，吃得满嘴流油。

        室内愈发闷热喧闹，沈胤见又来了一群歌女，捏了捏鼻梁，唤小竹一同出去透透气

        他起身间不经意朝领头的那位面纱美人扫了眼，不由微微一怔，她捧着精致小鼓的双手看上去有些粗大，与纤细修长的手腕对比显得有些许违和。

        他还没来得及过多留意，几息之间她们已经走至殿中央，难以看清了。

        他应当是多想了，乐师歌姬之人的手因频繁练习乐器大多都会与常人不同。

        待沈胤二人出麟德殿后，轻舒口气，只觉得骤然清净了许多，随后抬脚向殿后幽静无人的假山木丛中走去。

        他记得那边应有一汪莲花湖，里头养了满池子锦鲤，前朝老皇帝在湖边的石栏上镶嵌了一圈夜光石，夜色深时极为好看。

        “是谁全挖走了宝石啊？”小竹扒着石栏探身瞅了瞅，咋舌道。

        这里本应是雕栏玉砌，珠光莹莹，此时内里却变得坑坑洼洼，好像秃了一遍。

        沈胤眉梢微弯道；“陛下还真是雁过拔毛。”

        远处的谢方靖打了个喷嚏，面不改色地保持假笑，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响，谋划着该如何啃下富得流油的肥肉。

        沈胤在荷花池边闲逛了几步，正欲转身离开时，小竹突然停下脚，耳朵动了动，神情变得严肃戒备。

        “主子，那边有他人的呼吸声。”他无声作了口型说道。

        沈胤一凛，做了手势让他去查看一番。

        小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躲藏在暗处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竟冷不丁主动冲了出来，似是试图想吓他们一跳好借机逃走。

        哪知道小竹动作极快，力气也巨大，闪电般擒住黑影，三下五除二便将其压制在石子地上。

        沈胤轻轻抬眉，神情如常，淡然地盯着这个满脸狼狈宫女，审视道：“你是何人，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宫女惊慌道：“大……大人饶命啊！奴婢只是腹痛难忍，情急之下来此小解而已！不是…不是故意要冲撞大人的！”

        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惶恐不安，额头几乎贴着地，只觉得眼前这人的眼神十分锐利，叫她无所遁形。

        小竹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手臂依然牢牢地桎梏住她。

        沈胤走前一步，撩起衣摆半跪下，眼神平静如古井却极有压迫感：“你不是宫里的人。”

        她浑身一震，瞪大双眼，不明白这个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心知今夜之事要败露，大势已去，而疏漏偏偏出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几乎瞬间吓得软倒在地上。

        沈胤示意小竹：“去看那边有什么东西。”

        小竹左右看看，没找到藤条，便直接从身上抽了手腕绑带将宫女的嘴巴和腿脚束缚住，随即跃身去不远处的黑暗中寻摸片刻，拖拉出一具软塌塌的身体，赫然穿着和之前入殿的乐女一样衣物。

        小竹探了鼻息，低低道：“已经死了。”

        沈胤冷漠盯向地上挣扎的宫女，沉声喝问：“你们潜入宫中有何目的？从实交代！”

        那假宫女眼神猛地变得悲伤壮烈，从喉咙里哀嚎了一声，恶狠狠将头往地上撞去，二人来不及阻拦，咚的一声她就瘫软抽搐，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晕染开。

        沈胤猜想宫宴恐怕要出变故，立即吩咐小竹：“我在此看着她，你腿脚快，先回麟德殿，若守卫不让你进便通知楼大人。”

        小竹也不耽搁，应声快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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