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竹

小竹第一次见到桓王爷，是在14岁那年。

        他生在夏州城旁边的小村，终年受马贼侵害，父母为了能吃饱，便把小小年纪的他卖给了商队。

        小竹便随着商队天南海北地走，期间和护镖的镖师学了不少手脚功夫，教他的人说他是一块习武的天纵之才。

        小竹不懂什么叫天纵之才，他只知道自己学了手艺，便不会被饿死了。

        好景不长，商队去西域时被洗劫一空，他跑得快，没有被砍死在马贼刀下，而是幸运地活着走到了夏州城。

        恰逢桓王府招下人，他衣衫褴褛地过去，心想着找到一份能吃饱的活儿就行。

        当他站在一个容姿风雅，仿若天上神仙似的人面前，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愣愣地吸了吸鼻子，结巴道：“我……我很能打，还很能吃。”

        沈胤轻轻颔首，含笑道：“好。”

        “……你在半路的驿站偷偷瞒了阿翠变装溜回来？”沈胤深吸一口气，平静问道。

        小竹跪在地上，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不想离开主子。”

        沈胤抿起嘴，手指屈紧，盯着毛茸茸的圆脑袋忍了又忍才没下手去敲。

        一旁看戏的谢方靖及时送上一杯凉茶。

        而不远处静静站着一个长相俊美阴柔的人，是谢方靖手下的大将，名为楼禹行，极擅弓箭，战功无数，现已被提拔为京兆尹。

        楼禹行摸摸下巴，目光在谢方靖和他身边矜贵清冷的身影来回移动，心中惊奇。

        “我若让你回去，想你也一定不会听话。”半晌，沈胤叹息道。

        小竹心思单纯，亦是死脑筋，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傻乎乎地不回头。

        楼禹行插嘴道：“千万别放，他可滑溜得很，我追了三条街才擒住。”他回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被下属围观的狼狈样子，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小竹脖子动了动，蠢蠢欲动想回头瞪那人。

        谢方靖对楼禹行打了个手势，楼禹行便闭嘴转身出去了。

        “楼禹行性子高傲，此次让小竹潜入了长安，他定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谢方靖翘了翘唇角，毫不留情揭了得力部下的底。

        他低头审视地看着少年，道：“他身手不错，且赤诚忠心，若我不在温礼身边的时候，倒可以护着一二。”

        他记得小竹，一直跟在沈胤身边，要不是看上去一副毫无心机的憨憨模样，他是不会主动让此人留下。

        谢方靖强压下胸膛深处不甘寂寞窜起的隐隐酸意和敌意。

        沈胤抬手扒拉下这人不知何时悄悄勾上自己肩膀的手，终于还是软了语气，伸手摸摸小竹的头，道：“起来吧，我不赶你走了。”

        小竹大喜，激动跳起来就想抱住沈胤，被谢方靖眼疾手快地拦下，冷冷嫌弃道：“虽允你留下，但不是现在，先暂时归入楼禹行下属，朕会命他好好安置你。”

        这牛皮糖多少有些不看人脸色，他内心哼道。

        小竹冷静下来，先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人的力气真大，竟直接单手便能钳制住自己。

        他又想到即将面对那个长得好看脾气却很凶狠的楼禹行，打了个抖，求救似的看向沈胤，却发现自家主子正被高大俊美尤甚的新皇帝半搂在怀里。

        那人恍若无意地斜睨了他一眼。

        小竹曾在草原亲眼见过狼群，而谢方靖的眼神，简直像极了一匹护食的头狼，幽蓝冷澈，几不见底，丝丝寒意不由自主从心底泛起。

        他愣神之间，楼禹行已经闻讯进来，笑嘻嘻地一把揪住小竹，恭恭敬敬行礼告退道：“臣一定会好好训练他的。”边说边拖着小竹往外走了。

        沈胤狠狠心不去看小竹哀戚的眼神，心想这孩子一直在他左右，涉世未深，现在是时候让他锻炼一番，知晓世事险恶，早日知难而退乖乖回去。

        谢方靖的鼻尖埋在沈胤的长发间，还没嗅到那淡雅的梨木香便被冷漠推开。

        沈胤一甩袖子，淡然道：“陛下请回吧，臣先就寝了。”

        谢方靖摩挲着指尖，眉眼弯起，道：“我之后几日有要事去办，暂且不能来见温礼了。”

        沈胤面无表情应了声，又忽然回首嘱咐道：“陛下勿忘了摹写百遍克己复礼，到时臣自会检查。”

        谢方靖一僵，呆立原地，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之感。

        沈胤施施然自行抬脚转入内室，眼眸忍不住含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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