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榆钱花是甜的
奈哲尔没有再回来，而顾小雨，也终于要大限将至了。
哪怕准备的那样充分，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顾小雨被送去了医院，在长达一天一夜的抢救之下，勉强得了些生息。
因为这病，他的感官其实并不好，眼睛渐渐瞧不见了，一双葡萄似的眼珠子渐渐灰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晚上总要抬手晃来晃去，很没安全感。
渐渐地，他的耳朵也不灵醒了，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还好还能说话，每次一醒来就是笑嘻嘻的，张口就说想吃糖。
不过每次见他在笑，周围人就止不住地心里发堵，撇开脸，不忍看他。
所有人都抱着他还会有一线生机的心态跟他相处，不过终究还是药石无医，那天还是来临了。
那天孱弱出气儿的顾小雨躺在病床上，外边暖阳高照，树影婆娑，病房底下还有几个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
而病房内出奇地安静。
顾小雨没有同龄的朋友，他现在也听不见外边的嬉闹声，不过以前听得见的时候心里就是很憧憬的。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仿佛要把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说的话一下子说完一般。
“小雨之前折了好多星星，远泽叔叔教小雨的时候说这个可以许愿，小雨折了有三瓶星星了，本来还可以再多折的，小雨怕太贪心愿望，到时候所有愿望都不能实现，就只折了三瓶……”
“我要把星星都送给你们，爹地妈咪一个，远泽叔叔跟安然姐姐一个，大哥哥跟丁蓉姐姐一个……唉，就没有多的了，早知道要送人，我该多折些的……”
顾小雨身子斜躺在姜阑歌怀里，语气很是惋惜，小脸惨白，只有左眼眼角的那颗红痣越发醒目。
“星星就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盒子里，用吊水瓶子装的，可能有点简陋，我也没有其他的瓶子了……你们别嫌弃。”
“咳咳咳……希望你们都可以生个健康可爱的宝宝，不要像小雨这样，病殃殃的……”
“就算生了小雨这样的，也不要急着丢了人家，更不要把他丢去太平间……小雨后来去过一次那个地方，好冷好冷，怎么会有这么冷的地方……咳咳咳……”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到现在也懒得做了，唉……”
顾小雨顺着摸了下姜阑歌的手掌，然后又摸到了魏知月的手，把两只手叠放在一起。
“妈咪，我要把爹地交给你了，他这个人臭毛病多，你可千万不要嫌弃他！”
听到这里姜阑歌哽了一下，颤抖地抬起手指在他额头敲了一下，“臭小鬼！”
顾小雨苍白地笑了笑，有些得意地把两只小脚晃了晃：“爹地你肯定又在骂我，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你还追不到妈咪！”
魏知月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紧咬着食指骨节，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极力忍耐自己的哭声，却忘了，其实他现在根本已经听不见了！
顾小雨的小手慢慢摸向魏知月的肚子，那里已经三个月了，已经在显怀了。
“弟弟真乖，以后一定会是个健康的宝宝……”
顾小雨的语气很是羡慕，说了这么一句后，又偏头习惯性地朝着窗外那片朦胧光亮的地方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窗子前那颗榆钱树也不知道开花了没有，听说榆钱花是甜的，不过小雨的身高不够摘不到，医生叔叔也不让小雨吃那个，有机会真想尝一尝……”
姜阑歌缓缓抬眸望向窗外，那里的榆钱树花白串串地隐匿在绿色树叶间，床柩太高，小孩儿碰不到，不过成年人伸手可触。
他正要起身，怀里的小脑袋突然就耷拉了下去。
他停了下来，仿佛失了魂一般，望着窗外沉默良久。
丁蓉把脸埋进纪褚平的怀里，泣不成声，哪怕见惯生死的郝安然顾远泽，这会儿也是扶着墙，满脸不忍。
魏知月伤心过度突然晕了过去。
怀孕的缘故，魏知月的身体有些虚，经不住这样大悲。
醒来的时候，姜阑歌守在她左右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跟个没事人一样。
三瓶用吊水瓶装着的星星从顾小雨当初的病床底下找到，魏知月醒来时床头正放了一瓶。
星星是用水果糖的包装纸折成的，其实他并没有多爱吃糖，只是喜欢收集糖纸折星星。
魏知月在姜阑歌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把它拿在手中，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许了一个愿望。
晚上的时候，难得没看见姜阑歌人。
而魏知月开始盯着手里装着星星的瓶子发呆。
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有些凉飕飕的。
魏知月突然回神，下床去把玻璃窗拉上。
做完这些后刚要转身回去病床上，就落入了一个暖意，又带了些淡淡酒气的怀里。
姜阑歌从背后抱着她，没让她转过来，从身后摸了摸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她头顶轻吻了一下。
此时的医院天台，顾远泽正坐在那里吹着夜风喝闷酒。
啤酒易拉罐落了一地都是。
郝安然就这样坐在他边上，抱着双膝微眯着眼眺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那个装着星星的玻璃瓶被她捏在手里，心里像是在想着什么事。
酒喝得差不多了，顾远泽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当时在太平间捡到那小子的时候，才这么大……”
顾远泽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现在想想那小子还真是命大，要是再晚发现他一会儿，估计也没今天这事儿了！
“医院每年不负责任的爸妈丢孩子的不少，把孩子丢在那种地方的，这心也是真够狠的！”
他唉声叹气不迭，“这些年我做医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活远比想要死容易，可怜那孩子，半死不活……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些！”
懂事是个优点，可就是太懂事了，才那么让人心疼。
郝安然咬着唇角，有些话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
她一直不说话，顾远泽突然叹了一口气，屁股往她那边挪了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之前我就在想，明明小雨那小子是我捡来的，他更喜欢我一点，为什么到头来他会选择认老姜做干爹？后来我想通了，可能我确实不适合做爸爸吧……小孩子的直觉都是比较准的！”
知道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郝安然捏紧手里的星星，沉默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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