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念念
老天多少还是会眷顾下良善的人儿的。
虽然许如清在那场爆破事故里被隐去了本应有的荣光，但她也因此获得了很多人的嘉许与尊重。组里的老戏骨们更是对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演员不吝夸赞，大家都很乐意和她演对手戏，同时也对她照顾有加。
许如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女演员可以不止是美丽的花瓶，而冷静与果敢，超强的决策力与应变力，这些也都不是男士的专属名词。
她的脚伤也很快就消肿了，没有让她受到过多折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瞿森以玩笑的口吻问许如清会不会因此对爆破戏产生阴影，要不要以脚伤的缘由让剧组给她找个专业替身。
这个提议被许如清义正言辞地回绝了。
在这场事故里，不够专业的不是她，而是道具组。再说，难道替身的安全就不重要了吗？
瞿森将激动的许如清搂进自己的怀里安抚着，说是他错了。
许如清扬起头，故意问他错哪儿了，瞿森笑而不语，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他曾痛骂老天为何总是见不得他好，对他百般刁难。他错了，老天其实是把最好的给他留在后头了。
是他太狭隘了。
后来，许如清按照最新版通告单里的安排如期出现了那场爆破戏的重拍现场，霍啸泽也出现了。他似乎是因为报道的事情而对许如清有些愧疚，几度对她欲言又止。许如清见他这般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便借着交流戏份的由头主动同他打了招呼。
“对不起，那天我出去后，是想马上回去救你的，但是我有些体力不支，然后他们又围上来吵吵嚷嚷的，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我……”
“你没有对不起谁，你是救了人的英雄，这一点你不需要质疑自己。”许如清知道，如果没有霍啸泽的发声，光凭于悠悠一个人，她救人的事迹是不会这么快就在组里传播开来的。她这个‘弟弟’呀，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其实还是有在暗中帮助她的。
在许如清的开解下，霍啸泽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心结。
许如清重新走回自己的站位，摇头晃脑地做着开拍前最后的放松运动。
沙尘因一阵北风扬来，她转过头去躲避风沙，却意外瞥见今日无戏份的瞿森此刻正双手插袋，酷酷地站在导演身后。
他应是发现她看到自己了，便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许如清和霍啸泽，意思是说他们之前的互动，他都看到了。瞿森又对着她撇了撇嘴，一脸的傲娇与不满。许如清忍不住偷笑起来，不知怎的，她就是感到莫名的很安心。
在剧组度过备受关怀的一周后，许如清所饰演的章念之正式杀青了。
瞿森比她早两天杀青，但由他主演的电影《笼》临时提档，要赶在春节档上映，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各地参加宣传活动，又无法像之前计划好的那样跟随许如清一起回苎城见家长。
接踵而至的电影路演让瞿森忙得不可开交，他完全顾不上和家人们一起享受新春佳节的欢愉与闲适，最后还是由许如清代他给瞿家父母送去了新春祝福与新年礼物。
许如清再一次见到瞿森，是在春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为了不让自家父母起疑，又为了避开春运大潮，许如清选在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前往北城。而瞿森的第一阶段路演也刚好告一段落，得以有几天时间回北城休整，后续再接着在北城及周边城市跑宣传。
“可算是见着你了啊，小半年没见你和你男朋友，还以为你俩搬走了呢。对了，你男朋友呢，这次没和你一起回吗？”邻居家叔叔阿姨带小孙女下楼去遛弯的时候，遇着了回来的许如清，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哦，他在底下停车场呢。我俩行李太多，怕电梯里不好站人，所以他坐后面一部电梯上来。”许如清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去年九月离开的北城，现如今就快满六个月了，真真是小半年了。而邻居家当时那个坐在婴儿车里牙牙学语的小婴孩，现在不仅学会走路了，还能口齿清楚地说上几句短句了。
“快叫姐姐。”
“姐姐。”小女孩摇着自家奶奶拉她的手，两只小脚一蹦一蹦的，翘起的羊角辫配着她那张粉嘟嘟的脸蛋，像个可爱的小精灵。
“叫我阿姨就好。”许如清被这声小奶音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看着还小呢，叫姐姐合适。”邻居阿姨笑得一脸慈祥。
许如清的那双杏眼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她蹲下来，对小朋友做了个索抱的动作：“你好呀，小圆圆，阿姨之前抱过你的，还记得我不？”
许如清原以为这个年纪的小婴孩是记不住什么的，然而小圆圆却主动放开了自家奶奶的手，投入了她的怀抱。
“哎哟，看到漂亮姐姐，就不要奶奶了，你这孩子还真是好‘骗’。”
“让小许帮着提高下圆圆的审美，她以后才不容易被‘骗’。”
领居家叔叔阿姨一唱一和，把许如清的脸都说红了：“小圆圆是看爷爷奶奶都在，才会和阿姨亲近的，对不对？”
小圆圆也害羞地把脸埋进了许如清的怀里。
瞿森推着剩下几份行李走出电梯时，发现许如清抱着个小孩儿和邻居家叔叔阿姨聊得正欢。还是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大家才注意到他。
“圆圆，叫哥哥。”寒暄几句后，邻居阿姨又让小孙女开始喊人，而许如清则在一旁“捣乱”，让小圆圆叫瞿森叔叔。
瞿森也学着许如清的样子蹲下来，戳了戳小圆圆的小辫儿，想同她亲近些。
谁知小圆圆却躲到了许如清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对瞿森眨巴着，似乎是有些怕他。
“圆圆，不许这么没有礼貌。”邻居阿姨想把小孙女拉出来继续喊人。
“阿姨，没关系的，”许如清制止了邻居阿姨，并把小圆圆重新抱回自己的怀里安抚着：“让叔叔耍酷穿一身黑，把我们小美妞儿都吓着了，是不是呀？”
瞿森今天又是一身全黑的装扮，就连口罩都是黑色的，在小孩子的眼里，妥妥一个坏人的形象。
他有些无奈，自己不过就是在《笼》里演了个反派，怎么现在随着电影的票房与口碑齐飞，他的“坏人”形象好像也越发的深入人心了？
今有小圆圆拿他当坏人，前有未来老丈人拿他当女儿择偶的反面教材。
瞿森和许如清在春节假期里通过一次语音电话，那一天许如清带她的父母去捧场了他的新电影。
“怎么办啊，森哥，我觉得你后面过我爸妈那关会有点难诶。”
许如清故意逗着瞿森，瞿森却顿时紧张到语无伦次。
“啊？什么……为什么啊？”
“你演的贺琨实在是太坏了，我爸爸说，以后我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看着就坏，叫我一定要擦亮眼睛。我妈还说她以后再也不催婚了，万一我因为被催烦了找个这样的男人，她宁愿我一辈子不嫁人。谢谢森哥你凭实力帮我挡的那些相亲局啊。”
瞿森突然不希望女朋友这么捧自己的场了，尽管之前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许如清去看的《笼》。
“不是，你干嘛带你爸妈一起看这部啊，春节档合家欢电影明明这么多！还有啊，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还相什么亲！”
“那我能怎么办，我跟我妈说你是我男朋友，她也不信啊，还骂我来着。”许如清故作委屈。
归根究底，还是错在他没能及时去拜访许家父母。
还有，什么叫他看着就坏啊，他这给老丈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算是糟透了。
而今天小圆圆对瞿森的“害怕”反应，更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这是被在“坏家伙”的板上钉死了吗？
不过，他瞿森可不是什么会轻易放弃的人，他一定会让大家都对他改观的，瞿森对许如清说。
许如清看着瞿森那双深邃的瑞凤眼，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儿。
后来连续两三个晚上，许如清在半夜醒来时，身旁都未见瞿森的身影。她问他去做什么了，他也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谜底终于在情人节那天的晚上被揭开。
今年的情人节和元宵节连在了一起，瞿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次时间有点紧，他就偷了个懒，只给许如清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关了整个屋子里的灯，有些老套地蒙住了许如清的双眼，让她跟着他走。但许如清还是凭借方向感察觉到了瞿森是在把她引向书房。
当瞿森把手挪开，许如清便睁开双眼。她睁的很慢很慢，怕自己的眼睛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黑暗后会被强光刺激到。
但是，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书房里的主灯并没有被打开，此刻屋里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的物件，且是柔和的暖橘色。
那是一盏水墨画风的小兔子花灯，在橘调光源的映衬下，倍显乖巧地蹲坐在瞿森的书桌上。
许如清一步步走过去，轻轻提起桌上的那盏花灯。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将那只可爱的小兔子瞬间糊成了一片橘黄。许如清立即拭去泪水，她要看清这只小兔子的模样，那是瞿森给她画的。
原来，原来她说过的，他都有记得。
有天，瞿森在闲聊中问起许如清对春节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许如清答，有一年她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元宵灯会布展的报道后，就特别想要一只小兔子花灯。可在苎城那样的小地方，当时根本就没有这么精美的花灯。虽然明知真相，但不想女儿失望的许爸爸当晚还是顶着寒风开着摩托车带许如清去他们镇上最热闹的几个集市转了好几圈，只为找到她想要的小兔子花灯。那天真的好冷啊，许如清说，但有爸爸纵容她的“胡闹”，让她一直开心到了现在。唯一遗憾的是，那天他们兜了好久好久，都没能找到许如清想要的那种小兔子花灯。
但是现在，瞿森给她找到了。
“我们森哥怎么那么那么那么好呀。”许如清吊着他的脖子，肆意撒着娇。
“哟，可算是听着你说我一句好了，那么，我该不是坏家伙了吧？”瞿森勾了勾她的鼻尖儿。
许如清没有回话，只是踮起脚尖，贴上瞿森的嘴唇。
清辉正美，留给热吻。
许如清觉得，她的这个元宵节，都不用吃汤圆，就已经足够甜了。
但瞿森还是在厨房里忙活了很久，给她做汤圆吃。
许如清在客厅里逗着小圆圆，外头不断传来两人咯咯咯的笑声，引得瞿森时不时要探出头来看一眼。
在有些事情上，瞿森对许如清真的是不得不服，就比如，她不过是出门倒了个垃圾，就“拐”回来个小跟屁虫，邻居阿姨怎么哄都哄不回去，就只好不好意思地让许如清帮忙看会儿孩子。
看着两人愉快相处的背影，瞿森觉得，如果以后他和许如清有了孩子，她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可是他呢，会是一个好父亲吗，目前看起来他好像不太有小孩缘，哪怕今天换了一身行头，小圆圆似乎还是有些怵他。
“姨姨，要这个。”小圆圆被许如清摆在架子上的小兔子花灯吸引，扯着她的衣角要她帮忙拿。
小孩子不会藏心思，也最会辨识可爱与美好。小圆圆对那只小兔子花灯爱不释手，用一口磕磕绊绊的小奶音说想要把它带回家。
瞿森听到后，以为许如清会因为不忍心拒绝孩子，从而选择做好人，把自己熬了三个大夜才做好的花灯送出去，便着急忙慌地从厨房里冲出来。
“圆圆，这个不行哦，这个是叔叔特意给姨姨做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去找叔叔，让叔叔给我们圆圆也做一个，好不好？”在许如清温柔又耐心的劝说下，小圆圆放开了自己执拗的小手儿。
在片刻迟疑过后，小圆圆终究还是抵不住强烈的欲望，点了点头：“嗯。”
瞿森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原来他说过的话，她都有记在心里啊。
“啊，叔叔就在这儿呢。”许如清一抬头，发现瞿森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小圆圆看到了在她的世界里显得过于高大的瞿森，还是有些害怕，她张开双手，着急地要许如清抱她。
许如清抱起她，朝着瞿森的方向走去。
“我们刚才怎么说的呀，想拜托叔叔给我们圆圆也做一盏漂亮的小花灯，是不是呀？来，我们给叔叔做个拜托拜托。”
小圆圆照着许如清的话朝瞿森做了个怯怯的拜托拜托，瞿森的心都快被萌化了。
“那三木叔叔愿不愿意帮帮我们呢？”许如清给了瞿森一个眼神示意。
“叔叔当然愿意啦，圆圆想要什么样的，叔叔都给你做，好不好？”瞿森微屈双腿，对在许如清怀里的小圆圆做出了个索抱的动作。
许如清顺势把小人儿往瞿森的怀里一送，小圆圆也没有闹，乖巧地倚在瞿森的肩头。
瞿森朝许如清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我们这算是在提前演练陪孩子做手工吗？”瞿森看着许如清说，并从她手里拿过竹条：“当心刺到手。”
“那以后的手工作业就都留给你了，我不行。”许如清满脸得逞的窃喜。
瞿森随即转了转自己手里握着的画笔，在许如清脸上留下了一些“惩罚”。
小圆圆因为许如清脸上花花的图案乐了起来，甚至还拍起了小手。
三个人的打闹，不胜欢快。
后来到了晚饭点，小圆圆便被强行带了回去，只剩下许如清陪着瞿森一起“赶功课”。
好不容易做完了给小圆圆承诺的美羊羊花灯，许如清却说：“我们再做一只吧。”
“还做？你上瘾了啊。”
“不是，你看我们家里现在就一只小兔子，多孤单啊，我们再做一只陪陪她呗。”许如清挽住瞿森的小臂，不让他走。
“那，就再做一只小兔子？”
“嗯……做只狐狸的吧。”许如清提议。
“狐狸？许如清，你该不是在暗讽我吧。”在《笼》热映之后，瞿森因为将剧中患有人格障碍的高智商反派贺琨一角的阴狠狡黠演绎得入木三分，便被观众起了个贺狐狸的称号。
“狐狸多可爱啊，疯狂动物城里的尼克苏死了，好不好。况且，你就算是只狐狸，那也是只玉面狐狸。”
瞿森觉得，自己早晚会溺在许如清的蜜糖罐子里。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那一夜的元宵节，大狐狸陪着小兔子在飘窗看尽了荧荧星月，而瞿森也带着许如清赏尽了火树银花。
许如清说前几天瞿森半夜偷偷跑去书房做花灯，弄得她都没有睡好。
“怎么，现在没有我在你身旁，你都睡不着了啊，我看你是越来越离不开我了嘛。”瞿森搂在许如清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才不是呢，刚搬过来你的房间，有些认床罢了。”许如清嘴硬地强行狡辩着。
瞿森笑问，那之前在斯特拉斯堡、在禾城、在江城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认床，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身旁，被急眼的许如清狠狠踹了几下。
“好了好了，不闹了啊，让我好好抱会儿，后面我马上就又要进组了，你就是想我抱，也抱不到了。”
“什么角色，哪个班底啊，你这次怎么接的这么快？”许如请有些好奇，想当初瞿森可是会对着剧本反复斟酌并纠结的人。
“缉毒警察，我一听是这个身份，就接了。”
“缉毒警，那拍摄起来岂不是会很辛苦？”许如清有些担心。
“没事，只要能在未来老丈人面前打场漂亮的翻身仗就好，我得赶紧把他对我的‘坏’印象给掰过来。”
许如清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子揉了揉瞿森的脸，笑着说：“其实我爸爸是有夸你的，他说这小子好拼，演得也真好。”
“真的吗？那下次我要更好，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给你丢份。”
“瞿森。”
“嗯？”
“你真好。”
“嗯，快睡吧。”
“那你哄我。”
“好。”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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