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童，狠如狼
达尔通的五官因疼痛而抽搐了起来。然而这岩浆般炽烈的疼痛，反倒激起他的凶性。
他越跑越快，恍如一匹奔着羊群奔袭而来的饿狼。
黑甲大将前半生身经百战，在这里，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孩童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摄住了心神。
他刹那间失神，达尔通已然欺身上前。刀锋划起一道弧线，从下而上，斩在黑甲大将的盔甲上。
黑甲大将踉跄着后退，身上的铠甲被这生猛的一刀生生划开。血浸透了白衫。
达尔通这一刀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一刀斩出，他已经脱力。若不是拄着刀，他就倒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如鹰狼般，死盯着那个黑甲大将。随时能再战的模样。
黑甲大将低头看了眼伤口。
他呼吸粗重了起来。
瓦塔部族已经反叛了。他看了眼一旁观战的方山。脸色更加凝重。
从他只用两指就能将玄铁剑夹断就能看出，这是个高手。
整个大夏军营，能轻描淡写的做到这一点的，不超过十个人。
他又想到，明明一击就能将自己击杀，偏偏让一个孩童上来拼命。侮辱吗？不见得。
黑甲大将想到一种可能，考较。以他为试金石，看看这个孩童是什么货色。
这个孩童对自己有多狠他是领教过了，倘若那个男人收了这孩子为徒，来日成长起来，必定是个祸害。此人，不能留！
想到这里，黑甲大将握住剑柄。身如鬼魅，杀到达尔通面前。
达尔通抬起头，他双臂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达尔通爆出一声大吼，拼尽全力，一刀送出！
真正让方山动容就是这一声怒吼。
敌人杀来，一般人想到的是防守，但达尔通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攻击。即便是死，也要予以敌人重创。
这股子玉石俱焚的狠劲，方山这个旁观者看得都喉咙发紧。
黑甲大将含恨一击，在这一剑下，达尔通必死无疑。考验就到这儿了，他已经决定收达尔通为徒。
这时，方山抬起手，与此同时，一根石刺突然从地里窜出来，黑甲大将的注意力都在达尔通身上。
这根石刺出现的时机太巧，他无处可躲。胸口直接被这根石刺贯穿。
达尔通那一刀，紧跟着落下，半个刀声卡在他脖子上。
劲风贴着草皮掠过，达尔通紧握着长刀，看着滋滋流淌的血涧，他吞咽了口唾沫。
天高云远，方山手插在兜里，走上前。坤达尔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跟着他。
瓦特部族的蒙人在族长的带领下从大寨里走出来。
看着，倒地不起的黑甲大将。一张张面含菜色的脸上，既惶恐又兴奋。
方山拍了拍达尔通的肩膀，达尔通抬起头。他还是不说话，但是血迹斑斑的小脸上，露出浓浓的期许的神色。
“还有力气吗？”
坤达尔把方山的话，翻译给他听。达尔通点了点头。
方山捡起黑甲大将手里的断剑，递给达尔通。“削下他的脑袋。这是你杀的。”
达尔通接过剑来，他的手颤抖着。他扭过头，在人群中，寻找他的父母。
他父母现在站在族长的身侧。达尔通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
在这部落里，只有最凶悍的勇士才有资格站在族长的身侧。
想到这里，他对方山的感激之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扑通一声跪下，给方山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方山点点头，等达尔通直起身子，他手虚抬一下，示意达尔通起来。
坤达尔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她一个姑娘家，看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连忙背过身。
达尔通捡起断剑，先是拔出卡在黑甲大将脖子上的长刀，丢到一边。刀身砸到一块儿碎石上。发出哐当一声颤鸣。坤达尔打了个寒噤。
手起剑落，一颗好大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达尔通追上去，抓着黑甲大将的头发，提了起来。方山抱起达尔通，迎着族长他们走去。
时隔多年，达尔通还记得今天。他被他师傅抱着，在那些欺辱他的人面前，骄傲的举起手中的头颅。这是他一生中，最为荣耀的时刻。
场面气氛不如方山预想的那样热烈，甚至可是说是压抑，沉重。
通过大家的表情，方山清晰的发现，此时瓦塔部族已经分成两派。
一派拥护着族中一个白胡子老者，追随他的人，多是些青壮男子。
他们可能是对方山贸然向大夏国宣战的行为不满。因为此时他们对方山的态度中，忌惮中又带着愤恨。
至于另一派，则是一些老弱病残。他们以老族长马首是瞻。方山算是看明白了，整个部落信任他能力的也就只有老族长一个。
说实在的，连方山自己都感到好奇，这个老头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他这么近乎盲目的信任。
方山把自己摆在老族长的位置上，然后想，如果换成自己，自己敢不敢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赌。还把赌注全押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他砸了咂嘴，方山做不到。正因为他做不到，所以他更加佩服这个老族长的魄力。
罢了，难得被人这么信任，总不能辜负了人家。本来，方山打算出手后就带着坤达尔还有达尔通走的。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想帮瓦特部族占下这个草原，令大夏国不敢来进犯。也算是一劳永逸吧。
“阿古大神，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老族长说道。
“按照惯例，要是你们不交贡，那些人多久能杀过来？”方山把达尔通送到他妈妈怀里。
“两炷香。”老族长这话像个炸弹，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追随在白胡子老头的年轻人们面色阴沉了下来。方山从他们眼中看到了不安与躁动。
这些人从小就活在大夏国铁蹄的践踏下，灵魂上早就打上了大夏国不可战胜的烙印。
他们的奴性已经深入到骨髓里了。若是不给他一支强心剂，怕是大夏国还没攻过来，瓦塔部族就从内部垮掉了。
300章 四面壁垒
这是方山不想看到的。方山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然后，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白胡子老头身上。
那个白胡子老头舔舔嘴唇，看样子是想说什么煽动的话了。
方山可不能允许他瞎搞，于是，他就指了指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面前的人自发的挡在白胡子老头前面。
“别躲了，出来！”方山一跺脚，地面窜出一排如犬牙般参差交错的石刺，直抵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脚下。
在石刺突进的过程中，挡在白胡子老头面前的人，纷纷闪避。
就像是大潮后暴露的礁石，白胡子老头被迫直面方山。
四面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看方山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敬畏。
之前他们跪拜方山，不光是因为他和预言中描述的那个给被遗弃的蒙人带来曙光的使者很像，还因为族长的命令。
后者的因素更大。对于方山，这些人，多是不以为然。
现在他们看到这一幕，开始有些相信了那个预言。但是也仅限于此罢了。
要知道，那边可是战无不胜的大夏国大军，草原上也不是没有反抗他们的。
最强盛的部族，甚至建立起一个汗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凡是反叛者，无一难逃灭族的命运。
说到底，族中多数人，还是对族长把全族人的安危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心存怨恨的。只是碍于族长的威严，不敢明说罢了。
他们肚子里这点花花肠子绕不开方山的眼睛。方山看透却不明说。
他犯不着和这些人多解释。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但是那白胡子老头必须得敲打敲打了，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将那个白胡子老头抹去。
他可不喜欢在他做事的时候，有个人在他背后，搞东搞西。
“怎么，还得我来请你不成？”
方山的眼睛眯缝起来，地面窜起更多的石刺，如牢笼一样，将白胡子老头围起来。
石刺尖锐的一端对准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后背传来一股瑟瑟凉意。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看方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恶魔。
方山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他只是在展现他的手腕，既是立威，也是在给众人打一支强心剂。
白胡子老头眼睛眯缝起来，他迈开脚步。挡住他去路的石刺化成齑粉。方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个老头蹒跚着脚步，来到方山面前。
老族长默而不语。一山不容二虎。白胡子老头对族长之位窥探已久。
他所领导的那个派系，一直是族中的不安稳因素。
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将白胡子老头除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胡子老头心里清楚的很，方山准备刹他的威风，来立威。
往好处想，他从此俯首称臣。往坏处想，方山说不定就会直接将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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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枪打出头鸟，白胡子就是这个出头鸟。
怪只怪，他势力太大了。大到就连方山这个外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看明白这个派系。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你留下。坤达尔你也留下。”
坤达尔将这句话翻译了出来。族长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一阵吆喝，像赶羊一样，把所有人都赶回大寨。老族长走在最后边。
末了，他转过身。对方山行了一个跪拜礼。
方山现在有点喜欢上被人当成神来膜拜的滋味，脚底下都感觉轻飘飘的。
白胡子老头立在方山身旁，眼神那叫一个无处安放。
方山等那个老族长走进大寨。他微微一抬手，大寨篱墙四周，轰隆隆，各升起一面巨大的石壁。
大片的阴影笼罩子在瓦塔族族人身上，老族长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四面石壁高愈万仞，如大潮般缓缓抬升。方圆十里都回荡着如滚雷般的轰鸣。
当四面石壁闭合起来，瓦塔部族就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壁垒。老族长举起双手，虔诚的呼喊阿古大神。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这个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抽干了方山所有的力气。
这样大规模的施放能力太耗费心神。他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头晕目，还伴随着恶心干呕。
他强撑着，不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毕竟身旁站着一个脑袋后边有反骨的家伙。
凭借着强大的自愈能力，方山站在那里，缓了几分钟，就恢复了巅峰状态。这段时间，气氛压抑的有些可怕。
这边的异动，也引起了十里外驻扎大夏国驻扎的军队的人的注意。
在中军中坐镇的大将军李鹤，骑马来到阵前。一旁裨将捧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插着一支香，眼看着，那支香就烧到了尽头，李鹤却犹豫了。
他在想，要不要继续行军。
派去下最后通牒的前锋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怕是已经遭受了瓦塔部族的毒手。
那个前锋武艺高强，就是千人的战阵，人一人一马都能杀个七进七出。
更何况，还是一群连护具都凑不齐的蒙人。
李鹤狐疑的皱紧眉头，联系到刚才听到的闷雷般的巨响，他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支香烧没了，裨将不轻不重的提醒李鹤。然而李鹤并没有听到。他的心不在这儿了。
几位裨将面面相觑。最后，一个资质很老的裨将走上前来。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将军，时辰到了。”
李鹤还是没有反应。
老裨将又喊了一声，李鹤这才收回游离的思绪。
他看了眼香炉，又看了眼摩拳擦掌，战意勃发的将士。
他意识到一个很无奈的事情，如果这次不战而逃，他辛苦拉起来的这支虎刺军的军心从此就涣散了。朝中他那些政敌也会抓住他的这个痛脚，大做文章。
若是如此，他这辈子，算完了。
李鹤叹了口气，振奋起精神。他强迫自己将这个预感抛到脑后，拔出剑来，剑指前方！
“杀！”
一声呼号，众将士，山呼海啸。
方山一行人走到石壁前，这时，方山脚下升起一个石台。
石台缓缓上升到与石壁平行的高度。自始至终，那个白胡子老头一言不发。只是神情苍凉，心中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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