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性

建安七年春，许都无战事。曹操遣兵浚仪修渠，为征伐河北做水运准备。

        年节刚过，汉宫还未撤去绢灯彩绮，冬日里平添了一分喜气。小宦官冬儿站在北宫门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家殿下。不知她今日为何抽风，偏是在雪地里等了一整天，郭嘉刚入台阁，她便追了进去：“郭祭酒要去冀州？”

        尚书台是官署，冬儿不敢入内，等在门外看着。郭祭酒好似并不经意，只是玩笑般地看着她：“是。”

        “我梦见战事了，但没有看到你。你真要去冀州？”刘渊笃定道。她不知为何又开始发梦，她看到了冀州的战争，但颠倒反复，不知是何结局。她没有看见郭嘉，只知道他是军师祭酒，一定也会出征。

        郭嘉已处理完公务，来尚书台只是作别荀令。他没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在这里稍作消遣，答道：“军师祭酒参战事。你遇到我之前，我也一直出入战场。”

        刘渊仰头看着他：“那你能不能带我去冀州？”

        郭嘉失笑：“打仗不好玩，小孩子不能去。”

        刘渊犟道：“我十五岁了，不是小孩！曹子桓都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郭嘉颔首看着她的眼睛：“你为何要去冀州？”

        “这场仗颠来倒去，有两个结局。我想看看到底谁会赢。”刘渊如实道。

        郭嘉轻轻一笑，抬手抚过她的额发：“若你看到两个结局，说明心性未定。想参战事再等几年。”

        刘渊掀开他的手：“别拿我当小孩。你若真肯帮我，现在就帮。”又拽着他的衣袖道：“你若不肯，我有法子让你答应。”

        郭嘉忽然有片刻自疑。冀州战事，她为何非去不可？

        “殿下！老奴来了！”远远地有人惊呼。老宦官王离火急火燎地跑来，方才冬儿来报，说殿下与人在尚书台打起来了。匆匆赶来，果见她在与人拉扯，忙叫道：“汉宫之内，何人敢造次！”

        那人转过身来，王离险些跌在地上：“殿下，这是尚书台，有话莫在台阁里说。”

        冬儿见常侍到了，这才敢进台阁：“殿下今日早起便在等郭祭酒，方才吵起来，好似还动了手。”

        王离脑子几乎炸开，忙把刘渊的手从郭嘉袖上拿开：“殿下这是。。。”

        刘渊揪着袖口不放：“常侍来的正好，郭祭酒不肯，你替我去求哥哥。”

        王离满口哄道：“殿下要什么陛下不是允的？要老奴求什么，老奴想法子。”

        “我要嫁郭祭酒！”刘渊说道，乌亮的眸子直看着郭嘉，像是在示威。

        老宦官蓦地惊住。

        郭嘉失笑：“这便是让我答应的法子？”又看着王离：“常侍来收场？”

        王离一时脑子发懵，却看那刘渊大哭起来：“我在宫里一点都不自在，来许都这么久哪都没去过。常侍去跟哥哥说，要么把我嫁出去，要么就让我去冀州。”她在汉宫两三年，仗着皇帝娇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纵是天上的月亮，掉两滴眼泪便能要到。

        “是是，老奴会想法子。”王离硬着头皮答道，让冬儿把她领回沅芷宫去歇息。好不容易把人支开，才斟酌着问向郭嘉：“郭祭酒何时与殿下熟识了？”

        郭嘉整了整衣襟：“倒没有熟识。入尚书台议事，遇见过。”他望着刘渊远去的方向，忽而问道：“这般顽横，汉宫无人管教么？”

        王离随他往宫门走去：“殿下打小恣意惯了。还记得头一回入宫，竟是打马进的宫门，陛下也没说什么。这几年在宫里，陛下愈是宠溺，舍不得说，舍不得罚，除非是触犯王法的事，一贯都是依着殿下。”

        郭嘉摇头一笑：“养而不教。”

        王离忙道：“老奴嘴拙，却是有教。前些年，陛下从各州辟了好些名士在宫中教习，殿下喜音律，便又送进司乐府学了琴。”

        “弹琴好，养人心性。”郭嘉道，忽又扬起嘴角：“冀州战后我会回许都。这段时日便辛苦常侍。”

        王离把他送到北宫门外，也就不再拘礼，轻轻点了点头：“天寒路远，郎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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