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会变的
一番云雨过后，白川站在房间露台的金属栏杆前，目光所及皆是无月的黎黑夜色，指骨间的火星是黑夜的眼睛，正透过缭绕的灰白烟雾，凝视着院内枝叶扶疏的桂花树。
不知是因为今天看了那场决赛，还是触景生情，她突然想通了一些困扰已久的事情。
待青峰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黑暗之中背对自己的单薄身影，迎风孑立，丝丝缕缕的银白色发丝轻轻飞舞。
见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青峰眉峰轻蹙，拾起地面散落的长外套快步走近，将其罩在她瘦削的肩上。
“你是白痴？穿成这样还在外面吹冷风？吹感冒了跟我哭也没有用啊。”
尼古丁味道蓦地钻入鼻腔，青峰蹙了蹙鼻子，余光一扫便瞥见明明灭灭的猩红火光，“又抽？你是烟囱吗？”
“这算事后烟吗？”白川从喉咙间溢出一串轻笑，左手甩了几下打火机，伴随着金属开合声，火苗在风中断断续续地跃动，“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吗？好像是你邀请我去看比赛的那晚吧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再怎么吹冷风也不会有什么男人来给你披外套’的吗？”
“本来就只有老子才会管你这么麻烦的女人吧。”青峰肃着脸，转身倚靠栏杆，脑中却突然有片段一闪而过，顿时醋意大发，“难道你还惦记着什么成熟男人？！”
听着对方饱含危险气息的口吻，白川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撑着下巴遥望那棵桂花树，碧眸映着两点火星，灼烧摇曳的疏影。
“阿大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怕赤司君，我当时的回答是‘因为太完美了会让人感到不真实’对吧？”
似是对她突然转移话题心生不满，青峰眯起双眼，视线在对方的侧脸上不断梭巡。
“我今天想明白了，其实应该还有下一句才对。”
“什么？”
“太完美的人会让我联想到白川和也，潜意识里就想要逃离。”
青峰一愣，有些诧异于她居然主动提起了白川和也，正欲开口安慰，却又听见略显冷淡的声音在暗夜之中缓慢地淌：“最开始的时候，他始终维持着完美无缺的形象，能力出类拔萃，性格温文尔雅，还天生得了一副好皮囊，就连赤司君勉强称之为缺点的身高，他都在日本人里算是鹤立鸡群。”
“然而就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满枝长着尖刺，高悬于空的皎月表面遍布坑洼，或许完美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在白川幸子出事以后，他立刻就原形毕露了，先是对我不管不顾，后是夜夜笙歌流连花丛，现在又和其他人扮演起令人作呕的家庭游戏。”
“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了吗？那是白川和也亲手栽种的，因为白川幸子喜欢。”
“她曾经把它当成心心念念的宝贝，在美国的时候经常跟我提到它。”白川讥诮地扯了扯嘴角，“其实仔细想想，它就和白川和也一样，土壤之上是葳蕤蓊郁的金桂飘香，土壤之下是盘根错节的弯弯绕绕，那些美好都只浮于浅表，是经不起细究的。”
“太完美的人就如同海面漂浮的巨型冰山，我只能窥见其中一角，而在海面之下暗涌的更为巨大的山体，我无从得知其形状和体积，自然也不知是否存在着蠢蠢而蠕的危险，故而心生畏惧。”
“今天看完城凛和洛山的比赛，我才发现强大如赤司征十郎居然也会有软弱动摇的时候，说来也奇怪，在这之后我居然没有以往那种转身就跑的强烈冲动了，或许是窥见到了一部分巨大山体的原因吧。”
白川吸了口烟，即将燃尽的火光乍然一亮，伴随着唇齿间喷薄而出的袅袅烟雾，修纤食指在一旁的烟灰缸中轻点烟蒂，尔后按灭了那点猩红。
“大家都是不完美小孩，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完美，我们才显得真实。”
青峰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即便拼命思忖，贫瘠的大脑一时也难以消化她语意晦涩的长篇大论。
沉默半晌，他伸出双臂，将白川拥入怀中，“别人完美不完美的不关我事啊，反正，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也不会变的。”
他的声音低沉泠冽，却又掺杂着几许微不可查的温柔，被寒风吹至耳中，竟有汨汨暖流涌入心间。
白川眼睫轻颤，尾端似是凝着水雾。
什么嘛，这个笨蛋抓重点的能力还是这么糟糕。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想要流眼泪的冲动啊。
抬眸望去，他背对着黯无星月的夜空，而那双眼眸却闪烁着长明的熠熠星光，只需一眼，心便和眼睛一同沉沦。
白川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脖颈，对着他明亮的眼眸轻声道：“我知道啊，阿大是不一样的。”
自从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便给予了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像是昼警夕惕的猫咪向你展露它最脆弱的肚皮。
因为你是永不熄灭的太阳，晒得皮肤滚烫，烘得心脏炙热，是溺没汪洋也能感受到的真实存在，是将我拉回烟火人间的浩大天光。
更是亿万人中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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