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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节


泼皮牛二走入衙门的那一步开始,他就知道,这场官司,必须得赢,否则他就要脱一层皮,因为他拿不出多余的税钱。

        按律法,找衙门打官司,输也要纳税,赢也要纳税,这也是从南宋就有的税种,所谓“两次诉讼不胜要罚交税款,获胜也要交欢喜税钱”。

        此税种是为了“息讼”。就是最好让老百姓别打官司。官府贪图省事、减少运作成本,也想营造社会的和谐气氛。

        打官司可以,如果两次裁决都输了,对不起,请交税,权当惩罚你的“诉讼之过”,谁让你明知无理还打官司浪费公帑呢?如果你官司打赢了,你高兴了,欢喜了,可衙门上上下下办案子、审案子很辛苦,高兴不起来,对不起,你还得交税,让衙门也高兴高兴。

        这样一来,老百姓可真不敢随便找衙门说理了,朝廷的“息讼”目的也基本达到了,此后各地民讼案子锐减,而民间斗殴甚至群殴事例骤增。

        那句“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恐怕就形成于南宋的“息讼”。

        元朝只是增加了税率,所谓“古来刻剥百姓的办法,本朝全有”,前朝遗留的税种,大到盐、茶、外贸抽税,小到针头线脑,数百个税种全部照般不说,更增加了名目繁多的新税种,百姓岂能不交?你不交,那就是不讲道理,是刁民,是抗税,是违法犯罪,就要你好看。

        因为税收重,所以当时的普通百姓积蓄少,泼皮牛二仗着祖上留下的良田可以收租,日子也算过得滋润,但他花钱如流水,总是入不敷出,见到万德胜发了财,当然眼红了。

        既然泼皮牛二铁了心要打官司,官府也只有接手,上上下下忙起来,该查的查,该审的审,首先要提审的就是万德胜。

        于是,万德胜回家不到十天的功夫,就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金贵原本扶着爷爷在练习走路,突见官差到访,高驰迎上问情况,当他看到官差出示的公文,就没办法了,如果官差巧立名目来刮地皮,高驰能说出滴水不露的官腔官话,他熟知的律法条文比办案的官差还清楚。

        但这次官差来带万德胜走,是源于十年前与有夫之妇私通的事,现在苦主告到衙门了,官司肯定要打。

        就这样,在全家人目瞪口呆之下,眼睁睁看着家里的顶梁柱万德胜被带走。

        高驰劝慰道:“此事的关键人物是那个泼皮牛二,如果他撤诉,我们双方都交些税钱便可无事,如果他坚持将官司打到底,你就要做好长期抗衡的打算。”

        爷爷沉默半晌,说:“这事又出在女人手上。”

        第二天,万德胜回来了,只是带他去衙门问话,还在调查阶段,他又不是犯人,不会被关起来吃牢饭。

        他没认罪,也没承认与泼皮牛二的媳妇私通,说喜欢他的女人太多了,那些女人哭着喊着要跟他好,他也不记得泼皮牛二的媳妇是谁,只要不认罪,那借钱不还一事就不成立,官府问不出个结果,就把他放了。

        爷爷把他召到身边,又把金贵召来,屋子里就他们祖孙三人,让他说实话。

        在自老父亲面前,万德胜承认了,没从那女人手里拿过钱,借钱不还纯粹是栽赃,所谓爪奸要拿双,你当初抓了双,没闹,事隔多年再来闹,对不起,过了这村没这店,不陪你玩。

        爷爷听了沉默半晌,如果再使计让儿子离家避风头,已经不可能了,此事已经在衙门立了案,再假死什么的,反而像慰罪潜逃不打自招。

        祖孙三人商定,对外一致否认,反正那女人已经被卖掉了,除非她出现,否则谁也定了不了万德胜的罪名。

        金贵相信高驰的本事,就将这些内幕告诉了他。

        高驰听了点点头道:“也只能这么办,别认罪,否则后面就不好办了。”

        那厢泼皮牛二也在想办法,寻找当年的买家,是谁买了我那媳妇呢?可是年代久远,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

        先从娘家人入手,当年的小舅子站出来,据说知道妹妹的丑事,愿意指证万德胜,顺便倒打一耙,说是万德胜害他妹妹被夫家卖掉,这小舅子是否拿了泼皮牛二的钱,就不知道了。

        然后出现的证据是一纸休书,万德胜当年卖妻子,找书生写了一纸休书,休书里列举了原因,妻子不忠,与万德胜私会,而被休弃。

        当年那个曾经落魄的书生,现在已经混得有些头脸,是临安城有名的书院院长,若说其余证人都是些三朋四友吃喝嫖赌的不学无术之辈,这位书院院长就不同了,当代有名大儒,威望重,说出来的话可信度高,由他愿意出来做证,情况对万德胜不利。

        这些证据逐渐露出水面,也不是万德胜这边刻意去打听的,而是各位吃瓜吃果群众打听出来的。

        此案闹得沸沸扬扬,各路吃瓜群众都伸长了耳朵,任何一点消息都是风吹草动都传得满天飞。

        休书和书院院长做为证据和证人出现,万德胜再矢口否认,好像欠缺些说服力,该怎么办呢?现在瓜众都认为,万德胜肯定与人私通,但至于后面有没有借钱不好说,但私通的事是板上定钉,绝对是真的,毕竟万德胜身边的女人太多了。

        高驰出主意,想了个一招制敌的法子,但是不好意思说。

        金贵就去扭着他:“高驰,你说嘛,你最好了,到底什么法子可以一招制敌,你说嘛。”

        高驰看了他一眼道:“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净身。”

        “啥——”

        “净身一般躺十五天即恢复,从时间上算,不影响二十天后衙门第一次审案,到时候不管再多的证据,让人现场验身,都净身了,就不可能与任何女人有私通了。”

        金贵端着下巴想了想,斜眼看他:“你这主意确实可以保证全胜,但这也太损了吧,别说我爹,就算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同意。”

        “不同意就等着吃牢饭,只能这样。”

        “如果是我,情愿吃牢饭。”

        金贵再思考一下,起身去找阿爹,决定跟阿爹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

        结果当晚,金贵被万德胜提着扫帚追着满院子打,整个小院子就听金贵在那里“嗷嗷——”叫的声音,可惨了,被亲爹揍了。

        然后金贵趴在床上,让高驰给他抹药酒,他认为自己好委屈,明明这个馊主意是高驰提出来的,他只是传个话,竟然被阿爹胖揍一顿。

        万德胜认为这小兔崽子活该被揍,竟然让你老子我去净身,老子就算去吃牢饭,也不净身。

        又过了数日,当年劝说泼皮牛二放下屠刀的邻居也被找来了,这号证人的出现,万德胜就有点放弃了,这个邻居是他的恩人,若非他当年跑来通知说泼皮牛二在外面磨刀,要进来杀你们,那他当时说不定就交待了。

        那邻居找到万德胜,俩人相谈了许久,然后万德胜决定认罪,只承认与泼皮牛二的媳妇私通,不承认借过钱。

        第一次衙门审案,围观群众跟过节似的,能跑能跳的都跑来旁听,果然有大瓜。

        万德胜竟然认罪了。

        这瓜吃得,个个肚圆要打饱嗝。

        ……

        爷爷坐在屋子里长吁短叹,他唯一的儿子,跑路十年,终究还是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哦。

        万德胜被收监,等待他的是吃牢饭,至于最终要被关多久,因为案子还没完结,现在还不知道。

        ……

        泼皮牛二那边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这不是最终目的,他要万德胜的钱,不是要万德胜坐牢,事情一步步来嘛。

        这边厢,金贵与高驰商量着该怎么办。

        高驰的意见是这种案子伤风败俗,对社会道德的影响不好,但罪不致死,最多吃数十条皮鞭受些皮肉之苦摆了。

        罪过在万德胜这边,现在尝还当年欠下的债,心态放平就好。

        ……

        金贵和大花约上,又偷偷去找到善长叔,肯定也是背着高驰偷偷去的。。

        万德胜流浪江湖这十年,一直跟李善长混,只有上次去干劫富济贫的万家班兄弟们晓得善长叔。

        同班兄弟们都讲义气,内心也很佩服善长叔他们干的事,是个男人都有英雄梦。

        接头暗号什么的,也是万德胜悄悄告诉他们的,在哪家客栈,说什么江湖切口,于是很顺利,找到了善长叔。

        李善长听了哈哈大笑,道:“去年我们出去干活的时候,遇到位道士,那道士给他算了一卦,说德胜兄弟命里有此一劫难,还说两年为限。还真说准了哈。”

        那么有化解之法吗?

        李善长道:“德胜兄弟与我是过命的交情,金贵侄子放心,此事我不会不管的,但他现在没有性命之忧,倒也不用太着急,我手里还有桩买卖,要跑一趟牛背山,待我回来了,再来临安城探监。”

        高驰的安慰好像是隔靴搔痒,没什么效果,李善长的这席话,更能安抚人心。

        李善长又说:“私通这种罪,要双方进猪笼,前提是双方。那妇人不是被他丈夫卖掉了吗?现在说不定又嫁了其他男人,只要她克守妇道,对现在的丈夫忠诚,那她既便被官府的人找到,也不会被问罪,否则对她现在的丈夫不公平。所以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多给监狱里打点一下,让德胜兄住舒服一点,吃好一点,养得白胖胖也是可以的。”

        ……

        接下来就如善长叔说所的那般,金贵拿出私藏的金瓜子,只需一粒,那狱吏便笑开了眼,还说让他放心,准给你爹换一间最好的屋子关押,吃食你们可以自己送,只要你们有那闲功夫,一日三餐都由你们家属送饭都可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还真不假,家里做点好吃的都可以给爹送去,想喝酒了,也可以在外面买点酒送去,还行。

        就在金贵认为这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事态发展突然就失控了。

        起因是督官达鲁花赤收到一封告密信。

        没人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只知道督官大人看了这封信,气得把信拍桌子上怒道:“在我治下竟然有这种事,是要翻天了吗?”

        这天戏班休息,要想台上荣耀,就得台下受罪,大家都在忙着排练。

        金贵的戏《武松打虎》取消后,他又排了新戏《报恩亭》,那唱段、做派、脸上、身上、台步、手头、脚底气,全是戏。

        高驰还是跑龙套,只要缺人,他就举着大旗跟在后面跑圈。

        他很喜欢看金贵哥的戏,无论是排练,还是登台表演,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听闻有嘈杂声,一队身穿戒装配带长刀的官差来了。

        高驰微微地眯眼,心里一个格噔,就知道不是好事。

        以前也有官吏登门,都是寻着各种理由来收税的,他们都是身穿官服,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但是没有佩带武器,这类是文官,靠一张嘴,张口就来收钱。

        这部分人,全部被高驰怼走了,因为高驰能说一口标准官话,官腔十足,架子摆也得很大,熟知律法,别人摸不准他的底细,干脆不收钱,去收下一家。

        今天来的这队人马不一样,这身武装配置,可不是地方小官派出来的小吏,而是副督官以上级别才能调动的官方武装力量。

        来人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谁是万金贵?”

        金贵还以为是父亲的事情,上前应了。

        那人斜眼打量了他,问:“你住哪里,带我们去。”

        金贵心里还在想,为什么要去我住的地方,只能说:“这位官爷,里面请。”

        大花有点担心,靠近高驰身边,给他个眼色。

        高驰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摸不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武官问准了金贵的房间,然后招呼手下人,直接进屋搜。

        众人都表示不解。

        不多时,一只黄花梨木做的扁担被搜了出来,目标明确,直接在床上找到的。

        大花看到这扁担,脸色瞬间就变了。

        高驰查察到大花的神色,还在奇怪,这根扁担是金贵哥的,晚上还要抱着睡觉,为什么大花看到这根扁担被搜出来,这么惊慌,对,那是惊慌。

        莫非,这根扁担有问题。

        那位武官接过扁担研究了一下,手里颠了颠,很实沉,将那麻绳移动了位置。

        高驰还在想,这根扁担竟然是断的吗?

        武官手握扁担两端,只听一声沉稳的“咔”响,竟然插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剑身。

        高驰看到剑出削,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扁担,而是外型酷似扁担的一把长剑。

        那武官将手中长剑随手一挥,旁边的扫帚就砍成了两段。

        高驰的心也跟着被砍成了两段……

        武官收了剑,从怀里取出一纸公函,念道:“经查明,万家班主金贵,参与半年前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搜出开锋武器长剑一柄,着督官命令,带回关押候审。”

        然后金贵就被一涌而上的官员给绑起来带走了……

        众人……

        高驰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大花的手臂。

        大花吓了一跳,就被高驰拉进屋子。

        “你告诉我,那扁担,你晓得的对不对?”高驰问:“你知道那不是扁担,是一把剑?”

        大花:“……”

        这犹豫不定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高驰急道:“事关重大,半年前?半年前你们与陈家庄打架,是那时发生的事吗?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是什么案子?”

        大花的脑袋都是昏的,眼神各种游移不定,还是不说话。

        高驰低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吗?你知道私藏兵器是什么罪吗?”

        “什……什么罪!?”大花的声音颤抖。

        “死罪。”

        大花张大了嘴:“啊——”惨叫一声。

        “金贵哥只怕凶多吉少。”

        大花的情绪瞬间失控,急道:“那,那怎么办呀——”

        “你告诉我实情。”

        “那,那扁担也不是金贵哥的。”

        “是谁的!?”

        “是,是我岳父的。”

        高驰迅速整理了思维:“这只扁担是金贵哥半年前带回来的,其外观由黄花梨木打造,我以为是收藏珍品,原来是德胜叔送给金贵哥的。”

        大花点点头。

        “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也是半年前,金贵哥见到德胜叔得到扁担也是半年前,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大花低垂下脑袋,咬着嘴唇,就不说话了。

        高驰只觉得心凉:“莫非你的岳父,他与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有关,你和金贵哥都知道有关。”

        大花左躲右闪:“你,你别再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驰又道:“德胜叔为什么突然发财了?原来是做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

        大花急得很:“高驰,你会说官话,我晓得你有些本事,我不管你是真的有门路还是假装有门路,你能不能去找托托老爷打听打听,怎么把金贵哥救出来!?”

        高驰摇摇头:“安煦烈托托只是一介官吏,所谓吏,就是不能做官,替官员办事跑腿的人,他哪有这本事。我告诉你,此事闯大祸了,就算督官达鲁花赤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权力不够。”

        大花:“那,那谁的权力够?”

        “中书右丞相搠思监。”

        大花只觉得双腿一软,都站不稳了:“为,为什么要惊动这么大的人物?”

        高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私藏军械是死罪,罪同谋反,谋反当属十恶不赦之罪行中排第一的重罪。这样的罪过,你认为哪个职权的官员来处理合适呢?”

        大花摇摇头,脑袋痛得要炸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介布衣,以为托托老爷就是了不起的大官了,什么丞相的,我连门都找不到,我……”说得语无论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高驰。

        “你,你叔父是太平丞相,虽然已经死了,但你总有些门路的吧,你如果不方面露面,你告诉我那位右丞相住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他,就算让我死,我也要去求求他。”

        高驰深深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大花淡定摇头:“怕,我怕得要死,可是害怕有用吗?一样要去面对。”

        高驰叹道:“你竟如此讲义气,我需要理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把知道的告诉我,我才能想到办法看怎么帮你。”

        大花的情绪稳定了些,道:“半年前,我们和陈家庄打架,造成房舍大量破损,老班主被抓,兰贵坊也停业了,断了收入又到处需要用钱,我们就计划去劫富济贫。我们也不知道那趟镖是谁在押镖,闷头闷脑地冲出去,却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眼看我们就是有去无回了。谁知岳父大人他们杀了出来,他们劫了镖,顺便救了我们,双方一谈话,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

        “金贵哥特别喜欢岳父大人手里的那把宝剑,讨了来,我们也分了些钱财,回庄子修缮了屋舍,渡过了寒冬。”

        高驰的记性很好,立即问:“是不是那次你们离家四五天,说是城郊富商嫁女,邀你们去演出,是不是那次??”

        大花点点头。

        时间线对上了……

        “你说的他们,是你岳父他们,你知道这些人都是些谁吗?”

        大花的眼神游移不定,缓了缓,道:“不知道。”

        无论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了,大花一口咬定不知道,只认识其中一人就是岳父大人。

        或许是大花不愿意出卖别人,高驰知道再追问也没用了……

        既然追问无果,高驰也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就说:“此事需要再商议,你回去吧,该干嘛干嘛,你们有没有私藏兵器?”

        大花赶紧摇头:“我们都没有兵器,只有金贵哥有。”

        “好吧,你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下,此事容我想想再商议。”

        ……

        大花怎么可能回去休息,换谁也是内心翻江倒海,不可能冷静下来休息。

        独坐了一会儿,又有师兄弟来报,兰贵坊再次被查封了。

        这下完蛋了,也不用再掂记明天的演出了,当务之急,是找对策,收拾整理了一下,大花就动身去找善长叔。

        可惜李善长不在,那天去找过他,说要去牛背山办一趟买卖,也不知道是什么买卖,善长叔手下的人说他过两天才回来。

        大花只有闷头闷脑地回了万家庄,继续枯燥地等消息。

        ……

        私藏兵器是大案要案,官府的办案速度也很快,第二天就满街帖出通告,说万家班主金贵,因为私藏兵械,被判五日后柴市口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大花听闻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李善长不在,他只得跑去找高驰商量。

        高驰静坐于屋内,看着门外的夕阳,淡淡地说:“我会救他。”

        “金贵哥五日后就要被问斩,官府的告示都帖出来了,你能怎么救他?你拿什么救他?你倒是给说说呀,让我心里有个底。”

        高驰叹息一声,依旧淡淡的语气:“我会救他。”便不再说话了。

        大花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你拿什么救人,你给个方案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可不可行,这是最起码的前提,你什么话都没有,单说一句我要救他,我会信吗?如果你没有方案,到时候你救不了呢,不是眼睁睁看着金贵哥死吗?

        因为高驰不说方案,大花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善长叔那边。

        ……

        金贵被判斩首之后,只有妻子能进出探监。

        在古代,对待死刑犯人还是很人性化的,妻妾可以探监,还可以在监囚里行夫妻之事,就为留下后代,所以妻妾探监这条路是畅通的。

        通过探监传递的消息,金贵被抓后,让他召供从犯,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他咬死没干过,也没同伙。

        好吧,没有赃物,劫镖案轮不到你,私藏兵器总是事实,一样死罪难逃,结案。

        然后有官员到他狱中来宣读了五日后要斩首的通知,就这样。

        ……

        三日后,李善长回来了,当他听说了这件事,大惊,不过离开数日,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德胜兄的儿子金贵,两日后就要问斩。

        李善长听完整个事件经过,立即就说:“你们有内鬼。”

        大花:“……”

        “官方的目标很明确,很轻松就找到扁担,这肯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的。”

        大花凌眉想了想:“应该不可能是高驰,高驰直到事发后才知道那是剑。”又说:“难道是我们戏班的人走漏了消息。”

        当时是大花提议咱们去干一票劫富济贫的大买卖,大家歃血为盟对天起过誓的,事后每人都分到钱,大家都知道,一但走漏消息,全部都会受到牵连,肯定得守口如瓶。

        李善长却说:“你们是守口如瓶,但你们的家人呢?是否保证所有人都对自己家人守口如瓶,或许是他们的家人告密呢?”

        大花:“……”这就真没头绪了。

        李善长分晰,官府在放长线钓大鱼。

        这也是官府一贯的手段。

        其实审不审都一样,五日后问斩就是想钓鱼。

        江湖人士重义气,半年前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是我们做的,不可能甩给一个小孩来承受这样的罪过。

        李善长召来兄弟们商议,开会开了一整晚,虽然他们知道官府的钓鱼计划,但是最后众人还是决定——劫法场。

        只要李善长他们敢出来劫法场,肯定被官府一锅端,所以劫法场这个行动,也是孤注一掷的,犹赌博孤注,输赢在此一掷耳。

        大花知道了这个决定,感动得要哭了。

        李善长却笑道:“大花,你要晓得这后果,从此你们都要亡命天涯了。”

        大花:“……”

        “劫法场的后果是,你再也不能回去唱戏,曾经参与过行动的兄们都有危险,你们做好背井离乡,浪迹天涯的准备……”

        大花坚定地说:“既然如此,那便这般吧。”

        “哈哈哈,其实我很看好你,你以后跟我吧?你虽然不会武艺,但我觉得你有勇有谋,说不定倒是另一条生路。”

        “如果我跟了你,那我的媳妇怎么办?”

        “哈哈,有你一口饭吃,哪会饿着你的家眷!?只要你跟了我,不说保证你吃香喝辣,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善长叔,你们到底是干嘛的,是山贼吗?还是江湖大侠?”

        李善长摸摸胡子,两道浓黑的眉毛上挑:“我说出来,你会害怕吗?”

        “不怕。”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你们是草寇?”

        “哈哈哈,走投无路落草为寇,也算是草寇吧,我们这些人都在朝庭挂了名号的,我的脑袋价值千金,你怕吗?”

        “不怕。”摇头。

        “好,果然有胆色。”

        ……

        行刑当天,柴市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听说今天有犯人要被砍头。

        哇,他犯了什么罪呢?

        听说是私藏兵械。

        哇,这可了不得,死罪……

        各路吃瓜吃果群众将柴市口挤得水泄不通……

        李善长的人全部布衣打扮,暗藏兵器,混淆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观察官府暗中安插的人在哪里。

        大花已经安置了家眷,戏班里的兄弟们也收到风声,有可能今天之后,他们会受到牵连一并获罪。

        他们并不知道今天的劫法场计划,自从金贵哥要被处斩的告示帖出来,他们已经坐卧不安,毕竟当时他们都参加了顺通镖行被劫镖一案,所以当大花告诉他们,要注意安全的时候,他们心里也有数,分别安排家人回避,各种投亲靠友,以妨他们不幸被抓,家人好脱身。

        大花跟在李善长身边,悄声问:“善长叔,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李善长低声道:“他们布置了许多暗桩,只待午时三刻一声令下,我们便冲出去,你躲远点,莫被伤到了。”

        “……”

        时辰未到,金贵已经坐在囚车里,被押到法场。

        大花很激动,被李善长一把拉住,让他不要露了馅。

        金贵知道死期将近,他抬眼看着围满的百姓,心想,这便是我的归宿了。

        行刑官已经候着了。

        有一队人马,穿着华丽的官服,朝这边缓缓走来。

        首骑穿得一身贵气,颈戴朝珠,那威风凌凌的样子,一看就是大官,百姓们互相议论,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官呢?

        那大官走拢法场,翻身下了马,现场的官员看清他的模样,立即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丞相大人好。”

        此人正是中书右丞相搠思监。

        搠思监轻哼一声,喵了一眼跪在旁边捆好的犯人,缓缓道:“我奉太子殿下手谕,来传个话。”

        督官达鲁花赤吓得跪在地上,直呼:“下官接太子殿下手谕。”

        搠思监从袖子里摸出一纸文书,亲手递给他。

        达鲁花赤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放人。

        这什么情况?

        达鲁花赤抬头看着搠思监,奇道:“丞相大人,这是何意呀?”

        搠思监正色道:“你不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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