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第170章
“等等，你刚刚说有人会坐不住？”我一时又从恋爱脑里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事。
“既然这样，那就借这个机会让他主动现身好了——？”
我一下子，肾上腺素整个爆炸，脑子里像军火库被点着了一样，噼里啪啦爆出许多想法和点子，并且判断——是可行的。
“……可以试一试。”向宇沉吟片刻后说。
听到这话，我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那我们就静观其变，等一个愿者上钩。”
向宇把我拖回床上，怒道：“但是现在——躺好，老实休息！医生说你必须在医院里观察一晚。”
“知道了知道了……哎。”
我想，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献血大概不会造成什么太大影响，但对我来说，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为了救许瑶，我也算拼了这条命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医院里被观察，期间除了打游戏，也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到了差不多十一点，忍无可忍的护士把我的平板抢走，强制我睡觉。
我这一夜睡得却并不安稳。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医院，这个我最熟悉，但是却本能讨厌的地方。而且，和陪护许瑶那种情况不同，当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的时候，莫名的恐惧感就会像爬山虎的藤蔓，无处不在、细细密密地爬满我的情绪。
让我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低谷中。
就好比现在。
从上帝视角来看，我一定正皱着眉头，辗转反侧，痛苦得像放在铁板上煎熬，将身体卷成一个虾。
而从我自己的视角来看——在梦中，我正经历着一场异常激烈的争吵。
“我不想再当蓝姚了！”漂亮的小少爷刚刚回到家，就暴躁地把书包摔在地上。
“那你就去死。”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门后走出来，看着洒落一地的书包和笔，不为所动，反而冷冷地说。
而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而更像是一个真心实意的建议。
“我也不想去向叔叔家了！他总是对我动手动脚！”发脾气的少年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吼叫声中甚至溢出了一丝哭腔。
“那你就去死。”蓝瑶依旧是那句话。
他的双生子终于茫然地看向他，问道：“你就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吗？我知道姑姑更喜欢你——所以她总是让我代替你去向叔叔那——”
“你认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欠你？”蓝瑶毫不留情地从一地书本上踩过去，他走到一旁给自己倒咖啡，边倒边无情地说：“你真是个蠢货。”
……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穿得一模一样的精致，长得也一模一样的漂亮，如果不说话的话，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们是谁。
此时，一个正事不关己地喝着咖啡，另一个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姑姑要我们装成一个人！这幢房子里所有人明明知道有两个YAO，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装作不知道！”
“过了这么多年，你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蓝瑶不无奚落地看着我，嘴角还是挂着嘲讽的笑，他说：“你真是个蠢货，你就这样永远地活在蓝羽和向宇给你的温柔里吧。”
“……我一开始，只是想让姑姑开心……”被嘲讽的蓝姚，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就欣然接受了那么荒唐的要求，为什么就同意了“假扮一个人”的请求，为什么就那么想让姑姑开心，以至于，心甘情愿地把这件荒唐的事做了这么多年？
蓝锗也好，蓝瑶也罢，甚至姑姑她本人，这么多年来他们到底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是蓝瑶看无可救药的蠢货那样在看着我吗？
梦境到这里结束。我带着梦中的疑问，满脸泪水地醒过来。
……
“我问你，为什么有的人会无条件地服从另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一切不合理的事啊。”
第二天，我和艾米粒打电话。
梦中的回忆我没有和任何人讲，但是我必须找个宣泄口，把梦中那愤懑、委屈、疑虑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
“因为爱情？”艾米粒想都没想，极其敷衍地脱口而出。
“不是爱情。小孩子而已，哪来的爱情……”我含含糊糊，同时又严正抗议道：“我在认真向你请教呢。”
“哦？那就更好解释了。小孩子又好骗，又好控制，如果从小洗脑的话，无论是去做**还是做童兵，都很简单啊。这就好比我最近看的一个漫画，大反派收养了许多孩子，用爱养育他们，然后教唆那些孩子自愿为他献身奔赴死亡……[1]怎么样，很夸张吧，漫画家还真敢画呢。”艾米粒见我是这个态度，口气正经不少，但是说道最后，又拐到漫画上去，还吐槽起来。
可我却心惊胆战地沉默了。
因为我知道，这种事，并不夸张。
“这种情况肯定是情感PUA嘛，对你好，让你离不开他，然后不断暗示你要服从，要完成他布置的任务……怎么，你准备对向宇实行PUA计划了吗。”
艾米粒还在开玩笑。
“PUA？”我却忽然被点醒。
过去的记忆中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姑姑对我好的画面。而近年来随着我记忆的不断恢复（有可能是因为药物作用的消退），新的记忆碎片，正逐渐补完出一个不一样的姑姑。
一个……会对小孩实行终极PUA的可怕女人。
对你好是有目的的。
如果你玩不成她的期待，她会飞非常伤心。
也许蓝瑶并不吃这一套，但是对我来说，我却很见不得姑姑伤心。
姑姑控制我和控制蓝瑶的方法大概不一样，要对付我，情感PUA就足够了。
只要蓝姚不希望他的姑姑失望、难受，蓝姚就会勉强自己做他不喜欢的事。
姑姑常常对他说：“你是最重要的，你是最重要的，你是最重要的。”
谎话说多了，傻乎乎的蓝姚大概也就当真了。
……
我因为前一晚的梦，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晚上做饭时切到手，向宇回来时，我正呆呆地看着地板，地板上血水混着早就解冻而无人处理的肉和鱼的粘液，模糊成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蓝姚！”向宇大喝一声，我猛地一抖，回过神来看向他。
他顾不得放下手中的外套，只匆匆把手里碍事的东西往平旁边一丢，疾步走过来，抓起我的手。
“……小伤。”我淡定地说。
“……”向宇眉头深深、深深地蹙着，他大概想发火，但是忍住了。只是立刻让我把伤口清洁干净，随后喊医生过来。
“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还好。”等医生走后，我盯着包成纺锤似的手指，还有一种在梦中的游荡感，仿佛像是吃了毒蘑菇，整个人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
向宇把湿毛巾拿过来，他亲自动手，用力地在我脸上抹了两把，说：“清醒点。”
“……”我看着他，又笑了。
“别傻笑！”向宇真的怒了，他把毛巾丢到一边，在我身旁坐下，握住我没受伤的另一只手，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这种话说得出口吗？说我姑姑蓄意把我往向令平那边送？
说我姑姑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童娼？
还是说说，姑姑在我心中的形象是怎么样突然之间坍塌，而我到现在好像都还没有缓过来？
“算了，不想说没事。”向宇忽然又松了口气，他把西装马甲也脱掉，只剩下贴肌肤的衬衣，然后，把我紧紧抱住，抱在他的怀里。
我能感觉得到他皮肤温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衣，向我辐射而来。
有种做热疗的感觉，很舒服。
“我总是让你不要怕。”向宇说：“可是你当然会怕，任何人处在你的立场，都不可能不害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轻拍我的背，说：“今天晚上我不加班了，就陪着你，好吗。”
“……嗯。”
很久以后，我才嗯了一声。我把头贴着他的胸膛，这样，我就能听到那令人心安的，鼓点一般强有力跳动的心跳声。
向宇说到做到，整个晚上确实没再加班，虽然他应该一屁股公务要处理。
我们坐在房间一角，我缩在他怀里，他拿了本书念给我听。
“……调台。”我忍无可忍：“不听《资本论》，听不懂。”
“那……这本？”他拿起一本诗，泰戈尔的《飞鸟集》。
“这个不错，你念原文吧。”我说。
向宇点点头，用他低沉醇厚的声音，慢慢地念起来
mydayisdone,andiamlikeaboatdrawnonthebeach,listeningtothedance-musicofthetideintheevening.
我的白昼已经完了，我象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谛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
我在向宇温柔的吟诵中，慢慢闭上眼睛，堕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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