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第219章
艾米粒当夜回来，被我的满脸阴郁吓一大跳。他虽然知道蓝锗这个人，但没想过他的路子这么野。
“总共就安了六个监控摄像头，好家伙，他一个没落下，全破坏了。”艾米粒不死心地把已经拆下来的监控器挨个翻看了一遍，我也凑过去看，发现那些镜头都被小钢珠从正面直接击穿，整个被破坏掉。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边说，边叹口气，摸出手机转了两万块给艾米粒让他买新摄像头：“对不起。”
艾米粒倒也没和我客气，他把钱收了，咂咂嘴说：“你那个哥哥，到底什么品种的奇葩？”
“说实话，现在的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他。”我摇摇头：“他过去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内心还怀有一丝温情的大男孩。当然，现在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那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把头蹭在胳膊上，偏头看向窗外的夜景：“他说他过两天会来找我。”
“要报警吗。给你申请个人身保护令啥的。”艾米粒说。
我摇头：“他的身份很麻烦，这边警察如果找上他，我想，立马会有外事领馆的人员去向警方施压……从结果来说，我宁愿不要搞得这么麻烦。”
艾米粒说：“话虽如此，坐以待毙更加不可取。”
我笑起来，说：“对，所以我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见我这么说，艾米粒也无法，他只能放弃劝我报警的想法，拍拍我的肩膀，随即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蓝锗来找我。他什么时候来，之于我就像一柄悬在我头顶上达摩克里斯之剑。在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等来了这个家伙。
有点像小时候，我在偌大的庄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期盼着从管家那里听到蓝锗回家了的好消息。过去是期盼他回来，现在则是希望他少吊着我的心，让我担惊受怕。
我摘下帽子，蓝锗包了这个城市最著名观景餐厅的一整层，这让我舒了口气，我已经厌烦因为外貌惹来的关注了。
更何况身边有蓝锗的话，这个关注还要乘以二。
“开门见山地说，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安全。”这是蓝锗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真奇怪，这倒像是要正儿八经和我谈事情了。
“你应该有所察觉，近几年你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我不会说那都是我的功劳——”蓝锗修长的手指交叉，双臂撑在桌面上，他深邃的绿色眼睛盯着我，说道：“事实上我一直在研究你的身体情况。”
我想到许瑶从蓝锗电脑里找到的那些医疗记录，显然，蓝锗或许是觉得，既然我已经有所察觉，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
只不过我没想到他脸皮厚到这种时候还牵强附会地表示“是自己的功劳”。
“别这么看着我，”蓝锗笑着把搁再桌面上的帽子盖在我脑袋上，遮挡住我含有谴责意味的目光，他说：“我承认我曾不安好心，所以这件事是对你保密的。情况允许的话，这件事将一直对你保密下去，但是现在来看，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藏在帽檐下的表情，他看不清楚，一如我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热腾腾的红茶已经被冷气吹得没有多少温度，我把茶推开，忽然说：“我能感觉到我的身后有人在窥伺我，如果那个人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呢。我的身体从小不好，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有人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蓝锗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推理出这些信息，相反，他十分满意地眯起眼睛打量我，说：“你自己怎么想？”
他说这话时，又把我头上的帽子拿走。
他这种行为可能是无意识的。也许他受不了我用陌生而含有敌意的眼神看他。当然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推测。
他可能还是更愿意看着我的脸说话。
“我需要更多情报，才能把破碎的拼图复原。”我说：“你和向宇都在调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本来我对此毫无兴趣，但种种迹象表面那个画家很可能和蓝家有关，所以我猜，你这次来找我，是希望我参与到调查画家的事件中。至于你刚刚坦白的‘不安好心’，我是否可猜测，我过去之所以身体不好，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我越说表情越冷，差不多血液都要冻僵了。
蓝锗面对我的质询，唇角始终勾着一点点的弧度，他并不是完全对我的情绪无动于衷，起码在我露出明显厌恶他的神情时，他会拿帽子盖住我的头。
但此刻，显然他比起不愿意面对，反倒是更为感兴趣地盯着我。
“一个问题，莫非我是什么试验品吗，比如0001号之类？。”我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随即把手机丢给他。
蓝锗稳稳地接住手机，第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档案名称为0001的文件夹。
蓝锗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嘴角弧度越来越到，他甚至是带有我曾经见过的，他对下属的赞许口气那样对我说：“你靠自己的力量查到了这一步，蓝姚。”
后半句“干得好”可能被他咽下去了，我只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到他有这样的意思。
……什么意思？
这家伙希望我去查出真相？
蓝锗把手机扔回给我，我低头一瞥，之间手机的屏幕停留在图库的最后一张照片上，照片中是一个人物档案，上面写着
Name:YaoLan
Gender:Male
Age:Six
Subject:CognitiveInterferenceⅢ（认知干预Ⅲ）
以及一张幼年的我的照片。
很显然确实我被当成实验对象，像待宰的猪崽子那样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而且这场实验，一定是从我六岁之前就开始了。
我的身体不是莫名其妙不好的。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弱？可是蓝家人的身体素质各个都很好，凭什么我就是那个异类？
如果有人在对我进行人为干预，那样倒是说得通了。
“鉴于你当时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一叉子把面前精致的浆果松饼戳得四分五裂，粗鲁地像个农夫似的戳起一块塞进嘴里，脸上带着以前的我不会有的狠劲，一边嚼一边盯着蓝锗，说：“我倾向于认为，那场实验不是你能够主导的。”
蓝锗伸出胳膊，拿起一条干净的手帕把我嘴角的饼干碎屑擦掉，他动作很温柔，速度又很快，我来不及拍开他，他已经把手帕收了回去。
“那么，预谋加害你的嫌疑，我算洗脱了吗？”他坏笑着问。
我也笑起来，看着他，说：“你虽然不是那件事的主谋，但你这个人……”
“大概是从过去的陈年烂谷子资料里发现了有趣且值得研究的新东西，所以，你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伸出一指，点点下巴，仰头思考道：“比如……他们研究的东西你很感兴趣，你或许想要重启当年的研究。”
“你想要否认吗？”不知道何时，我吃东西的造型又变成双手举着叉子，此刻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只要蓝锗一否认，我就会举着叉子冲他叉过去。
蓝锗看我态度如此强硬，反倒笑得更愉快了，他说：“嗯，不敢否认。确实如此。”
码的，这男人果然没有心。
不觉得自己弟弟被这样对待很可怜就算了，还打算继续做这种缺德事，更缺德的是，如此不要脸地在当事人面前承认这一点。
我忽然环顾四周。
“你在找什么，在找能够谋杀我的工具吗。”蓝锗笑眯眯地问。
我没答话，眼睛倒是一个劲往旁边那个插满南洋风味鲜花的锡镀大花瓶那瞟，盘算着用这玩意能不能把蓝锗砸得头破血流。
“一年前，西部黑帮之间开始流行一种神经兴奋剂。”蓝锗说：“你可以把他认为是某种软性毒品，这种东西的出现，扰乱了当地的毒品交易市场，我受人委托，开始调查这个东西的来历。”
“……”我怀疑地看着他。
“然后，”他忽然从桌上长颈银瓶中取了一枝尚带露珠的野玫瑰，用玫瑰指了指我：“那个东西，和你有关。”
“那个实验！？”我说。
“对。”蓝锗说：“所以，我必须立刻找到你。当年的资料被解禁，连你——”他说到这，顿了顿，笑着看我，眼神里并没有轻蔑的意味，只是单纯的笑着：“连你都能查到，说明这情报已经散布得人尽皆知。”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保护我吗。”
我的口气充分说明我不相信他。
“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从你身上捞点好处，我说过了，我也在研究那些资料。”对方极其坦然而厚脸皮地承认。
“所以我的下场，要么是被其他人掳走，要么是跟你走？”感谢蓝锗简单明了地说明，让我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上次偷偷溜回国，恐怕我所冒的最大风险并不是惹怒蓝锗，而是把自己当成一块肥肉，堂而皇之地从带锁的笼子里跑出来，溜到满是饥饿动物的黑森林里去。
……想想令人后怕。
而蓝锗这次之所以一反常态地亲自来找我，大概是觉得其他人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让我信服他们的头儿是想保护我。
蓝锗倒是看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他本人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事，我一定不会轻易妥协。
他亲自来到这里，就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因此。
我放下刀叉，忽然胃口全无，我抬眼看他，说：“我之前问你，和你合作的带价是什么。看来我说错了。”
“哦？”蓝锗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应该问，如果我想要寻求你的保护，我要付出的带价是什么？”哪里有什么合作？至始至终都是寄人篱下、乞求他人保护罢了。
说到这，我自己又笑了：“你当时说还没想好，其实——你是自己都觉得说这种话太冷酷无情吧？那就让我代替你说出口。”
蓝锗的眼睛，忽然像猛兽准备发动袭击前那样，慢慢地眯起来，锐利地盯着我。
他在等我说出我们心知肚明的那个条件。
“配合你进行试验。”我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心一下子坠得极其深，仿佛整个大海的质量压在我的心上。
而蓝锗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轻松。
显然，他很乐意这句话由我自己说出来。
“没错。”他轻快地回答我：“这是笔不错的买卖，你说呢，姚姚。”
“别叫我姚姚、”我咬牙冷冷瞪着他，说：“我只是说出了你的要求，但还没有给出我的态度。”
“你的态度？”今天会面以来第一次，蓝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说明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谈话进度和我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的态度是，滚。”我忽然站起来，猛力把桌子一掀，漫天乱飞的食物和道具像慢动作一样在空中呈现杂乱的抛物线，蓝锗身手矫捷、桌子翻起来的瞬间他就闪开了，但是这避免不了一地的狼藉。
这象征着，我和蓝锗的谈判破裂了。
“我宁可死，也不要这样的‘委曲求全’，听懂了吗，蓝锗。”我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银叉，此刻，闪着寒光的齿尖正对着我的喉咙。
“少拿这些东西威胁我。我从来不怕死。”看着错愕的蓝锗，我今天第一次畅快地露出笑容。这笑容当然比前面那些不阴不阳的假笑好看得多，虽然场合有点不对劲。
“谈判破裂，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就死在这。”我说。
蓝锗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去。
他忽然动了动，身影快得我没办法反应。我刚想把叉子往喉管上插，就已经眼前一黑，被蓝锗的手刀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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