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苏岚躺在床上，近日来的遭遇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盘旋，难以入眠。她闭眼良久，辗转反侧，索性起身下床，来到庭院中晃荡。

        皎洁的月色下，小院透露着孤寂，微风轻抚竹叶沙沙作响，近处远处传来阵阵虫鸣。一派宁静景致也抚慰不了苏岚内心的悲凉。

        可经历了如此多的九死一生，苏岚心中早已有了向死而生的勇气。

        茴香忽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着实把苏岚吓了一跳。苏岚问道：“茴香，你怎么也没睡？”

        茴香向上望了望月色，答道：“公子怕你又会想不开，让我看着你。”

        苏岚沉吟了半晌，问道：“你家公子让你看着我，那他去哪儿了？”

        茴香眨眨眼，说道：“公子出去必是有要紧事，从往日到今时，公子不知救助了不知多少人，公子是茴香见过的，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苏岚刚想回话，茴香指着天空说：“看，有流星！”

        苏岚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好几道耀眼的光划过寂静的夜空。苏岚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真好看。”

        茴香席地而坐，双手托着下巴，说道：“听公子说，书上曜的命定之人，都是世上命运特别之人。可我觉得，做个普通人，挺好。平凡的人生，一眼望到头，才是最好。”

        苏岚问道：“你也是那本书上的人吗？”

        茴香答道：“是啊。不过我只是颗小星星。”

        苏岚莫名觉得茴香特别可爱，笑着追问道：“那你是哪颗小星星？”

        茴香在院里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上下晃动，含糊的答道：“天醋。”

        苏岚捂嘴偷笑道：“还有这样的星，是喜欢天天吃醋的意思吗？”

        茴香将嘴里咬着的狗尾巴草捏在手中，一字一句的答道：“不是天醋，是天厨。”

        苏岚奇道：“还有这等小星星。”

        茴香望着星空，叹了口气，说道：“我听闻了公子说你的际遇。其实，我的际遇也特别悲惨。我父亲本是皇家掌厨，因后宫之争，有人通过皇家饭食，毒死了小公主，皇家大怒，我父亲被下令满门抄斩。”

        苏岚同情的望着茴香，轻拍她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经历，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茴香将狗尾巴草往前方一甩，平静的说道：“我那时还小，父亲自知气数已尽，把传家宝塞在我身上，将我打扮成要饭的，轰出家门。在大街上，我看着家族的人被锁在牢笼里，拖往刑场。那是我看见父亲母亲的最后一面。”

        苏岚也坐了下来，说道：“后来你怎么活下来的？”

        茴香说道：“在街上饥寒交迫的要饭，和野狗抢食吃，过了些时日，偶遇到了公子，他便把我带了回来。”

        苏岚又问道：“茴香，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茴香眼神一亮，忽而又暗淡下来，说道：“报仇？怎么报仇？让天子偿命？不可能的。”

        苏岚望着眼前的茴香，虽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与茴香相较之下，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仇人是宗亲还能搏上一搏，找天子寻仇，与皇家对抗，确实没有可能。芸芸众生中，浩瀚星河下，人是如此渺小，若孤身一人，势单力孤，怎可能让天下易主。

        沉思间，苏岚答非所问的说道：“茴香，你觉得是执着好，还是放下好？”

        茴香转头望向苏岚，目光坚定的说道：“我没得选，可你有得选。”

        正说着又低下头来，叹了口气，道：“不过公子会劝你放下，他说过，书上曜的人各有各的际遇，这都是宿命，有可为有不可为。”说罢，茴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她轻柔的将手绢打开，手绢中竟藏着几块桃花酥。

        茴香拿着桃花酥就往苏岚手里塞，一边说道：“苏姑娘，我又做了桃花酥，留了几块给你吃。”

        苏岚微微一笑，不客气的接过那几块桃花酥，说道：“茴香，你以后叫我姐姐吧，我俩这么投缘，叫苏姑娘太生分了。”接着拿起桃花酥咬了一口，边品味边赞叹道：“嗯，好吃！我家也是大户人家，往日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生平竟是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茴香，这桃花酥，真的是你做的吗？”

        茴香自豪的说道：“当然啦，我可是书上曜星宿中的天厨，这世上做东西最好吃的厨子。”然后偷偷往苏岚耳旁凑去，悄悄说道：“我对皇家最大的报复，就是他们再也吃不到这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际遇曲折，同病相怜，颇有心心相惜之感，一时间就着夜色相谈甚欢，院里回荡着两人的欢声笑语，寂静的院子似乎变得热闹了许多。

        清晨的鸟鸣声阵阵悦耳，晨曦的阳光透过虚掩的窗户洒在卧榻的紫色被褥上，被褥下一人静静俯卧着未曾动弹。昨日苏岚与茴香秉烛夜谈，半夜五更才上床歇息，自然是爬不起来。

        屋外只听一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这人看到房门紧闭，屋内静静无声，说了句：“怎么还没起来？”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茴香呢？”说着步履声渐行渐远。

        终于等到日上三竿，阳光刺眼。苏岚伸了伸懒腰，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猛得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吓得往后一挑。揉揉眼睛再看，原来是茴香拿来装着水的脸盆和手帕放在房内等着。

        “茴香，你吓死我了，怎么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岚摸摸自己的猛然跳动的小心脏，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姐姐，公子说让你起床用午膳，你身子虚，不吃东西身体恢复不好。”茴香将手帕放入盆中清洗，拧干递给苏岚说道。

        “茴香，其他我自己来就行。在哪里用膳？”苏岚用手帕擦了擦脸，问道。

        “西边小院前厅。”茴香指着方向说道，“还有个八珍汤在炖着，给姐姐补气血是极好的。那我先去厨房了。”

        苏岚洗完脸，走到铜镜旁，拿起檀木梳麻利的梳起头来，说道：“你去忙你的，我待会自己过来。”

        茴香走后，苏岚忽然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起呆来，这镜中的女人与之前水中之人相比，飘飘如仙中又增添了几分娇娆妩媚，虽不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仿若精雕细琢般愈发美丽起来。

        苏岚到底是有女侍服侍惯了，左右捣鼓，不知道如何梳妆，任由秀丽的黑发如瀑布般披于肩上，只穿好衣物往西边小院前厅走去。

        付书白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他皱了皱眉头，想着怎么还没来，于是望了一眼身旁的茴香，茴香低垂着眼，抿着嘴说道：“是我与苏姑娘昨夜相谈甚欢，忘了时辰今日起晚了，公子莫要生气。”说罢，看了付书白脸色一眼，不敢多言。

        付书白刚要开口，忽闻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门外走来一飘逸若仙的绝美女子，眉眼神态，动人妩媚，美得让付书白移不开眼。

        付书白收回自己的飘走的心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来了，赶紧吃饭吧。”然后抬头见苏岚墨发披于肩上，慵懒妩媚，朱唇微启，似如卧室就寝般，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付书白喉结微动，还未动筷吃食，便低头将筷子放置在桌上，起身就走，一脸冷淡的说道：“我吃饱了，先去练功。”走到门口处停顿了下，头也不回对茴香说道：“茴香，吃完饭去给苏姑娘盘头，不盘头不许出门。”

        苏岚目送着付书白离去，然后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奇怪的问道：“茴香，你家公子是不是辟谷的仙人，不用吃饭，只需要闻闻？”

        茴香摇摇头，说道：“我从没看公子这样，许是等久了，生气了吧。”

        苏岚赶紧扒了几口饭，说道：“他不吃，我可饿了，这饭菜真好吃！不亏是茴香的手艺。”

        茴香也吃了口菜，说道：“姐姐赶紧吃吧，吃完我就给你盘发去，不然公子又要生气了。”

        苏岚边吃边点头，说道：“好，我最不会盘发了，就有劳茴香了。”

        后院园子里，付书白忽然舞起剑来，那剑越舞越快，宛若乘风之势，行入游龙穿梭，剑招之下，周围落叶环绕剑气悬于空中。付书白于极快之际向空中落叶一挥，落叶被剑气激荡，瞬间向四周发射开来，顷刻间，落叶如尖锐暗器般射进周围房屋的柱子上。

        付书白将剑放下，屏气凝神，心道：贪狼，天下第一大桃花星，天下易主，祸乱众生的绝色红颜，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付书白收起宝剑，闭上眼，师傅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书白，你命中注定与贪狼可成良缘，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要她先动心，你再动心。不然你也将成为她祸乱众生的裙下之臣。

        付书白喃喃自语的说道：“不可动念，不可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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