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杏坛
木仙庵五里外的地界，环了一带清澈寒溪。
溪水淙淙，间杂碎冰。
有三个玩家在溪边相遇，其中一个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年轻男子，古装谦谦君子形容，温其如玉，只是头顶有些过分翠绿。
另一个一身绿裙，发色奶奶灰，面容恬静清秀，浑身散发着一股屈原后人的味道，是个姑娘。
而第三个，是棵果子繁盛的树。顶了满头沉甸甸的带叶黄桃费力挪移，一见到两人，顿时眼前一亮仿佛见了救星，确认过不是npc，又惊叹道：“卧槽，你们厉害呀，咋都琢磨出化形了？快教教我，救命，我要被自己的硕果累死。这游戏牛批，感知太真实了，我觉得自己脖子都快断了。”
君子玩家见他这惨样忍不住一笑：“大冬天的你都能结出果子，怎么就化不了形呢？大哥你是点歪技能了啊。”
“快别说，我本想着当个蟠桃树，那孙悟空和他的猴子猴孙不是好这一口吗？心想着看看以后能不能吸引出这限定人气王npc，谁想到我结出来的是水果店买的黄油蟠桃啊。”
讲到这点，绿衣姑娘也心有戚戚，加入两个的话题：“化形主要靠感觉，我这样那样再这样，然后……就变人了，旁边这位也差不多，可能是天赋技能，都不知道怎么给你说。大哥你猜我是什么植物？”
君子面上露出迷之微笑：“草——”
蟠桃大哥听她说教不了自己，倒也不怎么沮丧，心态很好：“老夫大胆一猜，难道是……艾草？”
姑娘哭丧了脸：“啊啊啊啊，我这也太容易暴露了，我本名姓艾，想着选个贴近我名字的，又急着进地图，就选了个香艾，谁知道这全息技术这么牛啊，游戏里也能有平常一样的嗅觉，我现在简直是个行走的端午节。”
君子叹气：“我身上也散着一股子高级男士香水味，大家一闻就明了我的身份。”
蟠桃大哥凑过一片叶子嗅了嗅：“是松柏还是什么的味道，但我糙从来没用过香水，你是？”
“雪松。”
大哥竖根树杈当大拇指夸他味道清爽，转而一想大惊失色：“天爷，那我现在岂不是一个蜜桃味的好汉？”
雪松和香艾点头表示同情，并异口同声：“确实。”这么一想，他俩味道好歹不显得那么变态。
蟠桃大哥忧郁三秒，又宽心起来，等三个互相介绍姓名家乡后，他大方挥枝摘下头顶两颗最大的蟠桃：“相逢就是有缘，初次见面，大哥请你们吃桃儿，不要不收啊，帮我减减负。”
香艾犹豫：“真能吃吗？”
“真能吃，比买的脆甜还无公害，我吃了俩个肚子就撑得不行，水分太足，如果没意外，我以后常驻这个游戏了，以后开服玩家多了，不愁没有新鲜果蔬吃。”蟠桃大哥给雪松递过去一个，“对了，你们觉得化形后，和现实中的长相有没有关联？”
香艾早临水仔细照过，这也无不可言的，就回答：“五官还是以前的五官，但五官大小有微微变化，位置好像摆放得更合适了些，就像做了效果特别好的微调。皮肤更好了，也更年轻了些，身高体格倒变化很大。”
“这样啊……”蟠桃大哥开始想象自己成人后的样子。
……
远在清溪的另一端，也有几个玩家，其中有人有植物，有漫步看风景熟悉地图的，有苦思变化之术的，有试图起飞驾云的，也有跑来跑去寻找npc的……
但无一例外都在感叹游戏的百分之百拟真度和超舒适体验感，时不时大赞“此游戏必火”、“真牛”、“超赞”、“不可思议”、“神了”……并表示此等高质量的游戏，即使后面氪重金也很值，这哪里是玩游戏？简直是穿越异世界享受另一重奇异人生啊，而且还没有工作生活的压力，根本就是度假。
“就是新手村的npc实在少了些，摸爬滚打半天也不见一个，太自由了反而不太适应了。”一棵香椿树化了个人脸树身，吆喝大家先去找npc，领个新手任务做做。
其他几个玩家自然同意，逛走了些路程，就见前方娉娉袅袅走来一个黄衣妙龄美女。
紫薇花玩家惊喜大叫：“这肯定是npc错不了，不说那身段，就是那走姿，笑死，玩家根本模仿不出来。”
“啊啊啊，终于看到npc了，好漂亮好仙女，我可以过去握握她手吗？触感不知道与真人相比如何？”
“这建模也太真了，我都怀疑自己无意识中被忽悠到了一个真人秀节目里，这是请演员扮演的吧？一定是。”文冠树虽这样说，但眼睛还是直勾勾的，“这必定是杏仙麾下的小妖。”
“看衣裳颜色，可能是朵迎春花。”
“我猜是桂花，我依稀记得原著里，杏仙的丫鬟中好像有桂树精。她臂弯还跨了个竹篮，不知道放了什么。”
……
丹桂精木樨远远就看见奶奶说过的同族小妖们了，越走近越觉得他们个个呆呆傻傻的，禁不住“噗嗤”一笑，迎上前去：“杏仙知你等今日修得气候，恐你们茫然失了方向，特遣我来指引一二。”
她自篮子里取出一个陶碟，推到“小妖”们眼前，“这是我和姐姐今晨新做的桂花糕，各位百年来餐风饮露，既已成人，也该尝尝这世间的吃食。”
糕点洁白软糯，上撒金黄细碎桂花，浓香扑鼻，几位成人的玩家各捏了一块尝鲜，不能化形的只好一旁眼巴巴看着。
紫薇花试探咬上一口，大赞：“这是什么天然美味？果然是桂花精npc啊。”见桂花精npc转身，他问，“你是要带我们去见杏仙吗？”
他塞了一嘴吃的，口齿有些不清，木樨也未细究其中几个陌生含糊字眼，只颔首道：“请随我来，仙子正给几个先来者教授化形要义，各位可去旁观学习。”
……
说实话，到底是杏选之子，苏音和吃枣不玩只受了杏萱两句点拨，就领会了化形的诀窍。
苏音化出来的自然是个小美女，发髻上还插了一朵小花，很显娇俏。
吃枣不玩的人形则有些中性化，她举一反三还幻出了武器，是一根长鞭，鞭上满缠倒刺：“这打人超疼的吧。”说着就在自己胳膊上划拉了个道子，“好吧，血是绿色的。”
两个又熟悉了一会儿技能，其他七个玩家也渐渐聚齐了。七人见了杏萱自然围着哇来哇去赞美好一会儿，然后又互相学习了一番化形能力，直到熟能生巧，方才询问接下来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
到自己装13的时刻了。
杏萱端出最高贵冷艳的模样，肩立威武赫赫（？）杜鹃鸟，手于胸前轻拈粉杏，身后左右各站两个美貌小丫鬟。
在意识里清清嗓子，她用空灵而纯净的嗓音道：“汝等今日既受天地造化脱胎成人，便再难有昔日之安闲自在光阴，须晓人事现情方可长存于世。”
九个玩家齐齐点头，说得对，然后呢？
然后杏萱就娓娓扯起了历史背景：“想那南赡部洲东土之地，秦始皇统一六国成就中华之邦，又有强汉奠基定本，经汉末三国、两晋、南北朝之乱世更迭，隋公终将分裂重圆。现今又有唐王以德化民治清平之世，自是一派生生不息大好光景。
“而观我等众妖魔怪，生来四分五裂各据山野、洞府、潭涧、沟壑……茹毛嗜血不思开化，坐吃山空不伏辖管，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空有蛮力却无长远的计较，恐有一日却遭灭族绝代之祸矣。”
苏音奋力点头，是呀是呀，建国后确实没了妖精，可见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不团结真的会灭绝欸。
她乖乖举手：“这么多精怪只有仙子想得长远，那我们该怎么自救呢？”
杏萱给她一个淡而赞赏的眼神：“早闻唐王开科取士，天下人才英雄尽入其彀中。近来又遭至圣先师夜里托梦，遣我早设杏坛，有教无类广施教化，教众妖以仁礼道德。我也早萌此意，欲效仿东土大唐，修建书院广收学子，使得众妖也如人类能有一技傍身，汝等以为如何？”
蟠桃大哥疑惑：“杏坛？是学校的意思吗？我咋记得与医生啥的有关。”
雪松给他释疑：“与医生有关的是杏林，杏坛是与孔子相关的典故，就是她说的‘至圣’，孔子是个大教育家。”
“哦，意思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建学校呗，原来这还是个基建游戏。”
“差不多。”
有玩家插嘴：“这木仙庵就能当学校啊，外面空地清清整整就是个大操场。”
杏萱闻言眉间浮上轻愁，衣袖挥过，周际古庙顷刻间散作烟云：“你等初出世道，自不知这木仙庵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哄哄凡间俗子倒可，怕是欺不过外界的大妖，它们到底不似我等，纵然来此，无处安身恐也不能长久留居。”
好吧，这学校看来是非修不可了。
玩家们告别杏仙，围成一圈埋头商量。
“说实话，玩过基建游戏，但从没有这样完全白手起家的，看这里木料不少，工具也应该能弄到，但房子到底怎么建啊，砖瓦是不是还要我们自己烧？”
“应该能使法术帮忙吧，虽然这游戏里体力值几乎不见下降，但一直干活，也会心累啊。”
吃枣不玩环顾一圈：“咱九个里面有搞建筑的吗？有懂设计的么？”
其他人纷纷摇头，雪松刚要举手，就听紫薇花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只是个内测啊，又不是非要我们今天就一步到位建成学校。等下线后，我们多宣传宣传，正式开服后，玩家涌入成千上万，建几间房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如今我们要做的，还是再熟悉地图，再多加修炼，想一想学校建成后，我们能教妖怪什么？”
对啊，众人恍然大悟。
蟠桃哥首先举手：“我开杂货店的，可以教他们开店卖货。”
香艾：“我擅长手工。”
雪松：“我建筑。”
紫薇花：“我现实中当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虽然到游戏里继续工作好像很苦逼，但学生可是妖怪欸。”
默默无闻大半天的韭菜精也开口了：“我是农学。”
文冠树：“动物医学。”
香椿：“烹饪工艺与营养。”
吃枣不玩：“数学。”
苏音喉咙一动，弱弱道：“……卖花的，能当老师吗？”
这是要开一个职业技术学校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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