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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卢锦岑施施然离去,甚至没有给方才城门迎接她父亲的余下朝臣们一点好颜色,只当看不见一般昂首阔步而去,若说方才她在雅座里的做派有些不妥,那现下这派行径更是傲慢无礼。

        可她卢大小姐一向如此。

        苏琅琅勾了勾唇角,讥讽的笑意就挂在脸上毫不掩藏,卢锦岑与曾经的她一模一样,礼节教养都只建立在自己心境平和的情况下。

        只是方才刚被众人瞧见自己在雅间里大发雷霆,她的心境大约是平和不了的。卢家虽为武将世家,一向与文官们少有来往,可卢锦岑到底与程家定下了婚约,即便是为着日后也很不该这般无礼。

        “绯云,请外间的大人们歇歇脚,也便于他们等京兆尹大人换好衣裳。”

        会特意登楼来看卢思惟归京的人不少,少有几个是为了大将军而来,多半是想看看一道前来接人的安南,不过他们也只是略坐一坐便起身离开,因而水云间还空着不少雅座。

        她待人倒是极为妥帖有礼,与卢锦岑的对比强烈,不过碍于如今的身份略有不同,不能亲自出面安排,只能让绯云代为安排。

        屋外的官员们多半还要坐班,方才不过也是同着京兆尹一起上来瞧个热闹,现下热闹瞧完了,甚至有些人连这月该写什么章奏都想好了,自然也是不会多留。

        围在外间的大人们各自离去,苏琅琅慢条斯理地往口中送了一块豆沙一口酥,将身边的窗户推得更开了一些,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原本摇曳的树枝停摆,在树枝间跳动的雀鸟也早早没了踪影,苏琅琅用余光觑着顾嬷嬷,原先她还怕顾嬷嬷对她今日所为不满,现下看来她似乎很是满意自己今日的做派,甚至出言帮忙。

        这不大寻常,至少不该是教养嬷嬷该有的反应,“此前未曾问过,嬷嬷也是世子在宫中培植的势力之一?”

        她漫不经心地提起此事,像闲话家常一般直白地问询这位看似被时黎信任,又好似不是时黎亲信之人。她并不擅长试探这些心机颇深的宫里人,直白地开口问询,然后判断她们是否说谎更为简单方便。

        “小姐心中早有答案,何必再多问一句。”

        顾嬷嬷将问题推了回来,既不肯亲口承认,又不肯开口否认。介于两者之前的人最让人心烦,苏琅琅皱眉又在看向她的一瞬舒展了眉心,面上虽无不满,但也不如此前那样和顺。

        这不是时黎的人,她或许是受过瑞亲王的恩惠,故而对时黎多番照顾,又或者她也是皇帝安排了照看时黎之人,但她总归不是时黎的人。

        “苏小姐方才的酥酪一口未动,现下可还后悔?”

        她将用了一半的酥酪往自己面前带了带,意在提醒她,事情做完了才想起问询身边人的真实身份,实在是有些太迟。

        “不后悔。”苏琅琅挑着眉头看向那大半碗酥酪,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用那碗去砸京兆尹,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可不常见,“嬷嬷觉得这酥酪可还算可口?”

        “方才不算,现下算了。”

        苏琅琅闻言松了好大一口气,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紧握着的手也松了一松,好在她听见了自己最想听见的答案,若是顾嬷嬷说出什么别的来,恐怕今日就要出些变故了。

        与水云间相隔不远的另一栋酒楼之上,与苏琅琅这座位遥遥相望的雅间里,一位打扮时兴的姑娘丢下一块碎银子,一言未发地离开了雅座。

        此处不便久待,未免待会儿京兆尹换了衣裳还要再多跑一趟雅间,苏琅琅略坐了坐便要起身回府,出了雅间后,她不过顿了顿脚步,绯云便极有眼色地将卢锦岑方才待过的,还未及收拾的雅间的门推得更大了一些。

        古来武将回朝,不论述职或是其他,均从城北太平门而入,城北的闲人不少,戏曲班子更是多如牛毛,他们最是喜欢编排这些闲话,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写完一整出好戏来,恰好百姓又最是喜欢去看那些听着极为离奇的奇闻异事。

        苏琅琅给了绯云二两银子,让她寻人去请城北最有名的戏曲班子的班主去水云间用饭,只要水云间的事情传扬出去,余下的事便也不必她操心了。

        ……

        原本国舅爷回京,皇帝心中高兴,是想要办家宴给他接风的,办宴的旨意都已经传到了膳房,还未等御厨们将东西准备好,便又传了不必办宴的旨意。

        这般反复不很寻常,这样的消息一向瞒不了多久,未到晚饭十分就连苏府都知晓了事情原委。

        “听闻是何御史上了一封三尺长的章奏,只为弹劾卢家家眷恃宠生娇,行事不端,整本章奏引经据典不知凡几,实际有用的话其实也没有多少。”绯云从府外归来,带回来的消息也很出人意料。

        苏琅琅猜到一定会有人上书弹劾,却没想到这位御史大人的动作这样快,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能洋洋洒洒写出这么一大篇东西来。

        “怎么说得同你亲眼看见一般。”她抬眼看向绯云,一点儿也不在意皇帝的处置。

        如今边城戍卫图尚未完成,时黎又独自一人在南疆苦苦支撑,在戍卫图完成之前,皇帝当是不会对卢思惟做什么的,多半是瞧两眼章奏又退了回去,然后略做出些反应,当做对卢大将军的小惩大诫。

        家宴停办便是对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此事,再没有旁的处置,便是对卢思惟表示,当下该以军中要事为重,其余一切皆可以放置不谈。

        “何御史跪在宫门口,正一遍遍读着自己的章奏呢。”

        宫门口人来人往,又逢读书人闲适,他这般做派表示要实实在在地坐实卢家恃宠生娇的罪名。自来言官御史多忠直,认定了一件事便一定要个明白的交代,皇帝这般模棱两可的处置显然不能让何御史满意。

        “原本家宴便就是额外恩赐,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只是停了恩赏,的确很难叫人信服。”苏琅琅点点头,很能理解何御史所为,不过皇帝如今也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你回来时,他仍旧跪在宫门口?”

        绯云连连点头,其实今日上了章奏又被不咸不淡地挡回来的人不少,不过卢思惟今日的阵仗实在太大,即便身负监察百官,广开言路之责,也没人会当真在此时逼着皇帝做出处置。偏偏这位何御史是个一根筋的,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如今有了出头鸟,上书又被驳回的那些人,便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苏琅琅掐着下巴想了许久,觉得此刻逼得皇帝太甚并非什么好事。外人不知晓卢思惟为何回京,她自己却是清清楚楚的,边城戍卫图一日没能定下,她便一日不能安稳。

        趁着她这主屋现下只有她们主仆两人,苏琅琅压着声音小心叫来了青芜。

        “方才不还穿着时兴料子,现下怎么穿上这衣裳了。”暗卫营统一做的衣裳便于隐秘行踪,也实在是不甚好看,青芜偏又十分穿着这衣裳,好似暗卫营只给她做了这一身衣裳一般。

        “方才是要去外边用糕点,现下是要提小姐办事,自然是不能穿着时兴的料子招摇。”

        她是正经受过训练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需得穿什么衣裳带什么用具,那都是有讲究的,虽说人如今归苏琅琅管辖,可这些东西还是要按着原本的规矩来。

        这都是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记住的规矩。

        苏琅琅原不过是随口一问,也并不指望她改变些什么,只直截了当地同她说,“何御史一直在宫门前跪着只怕不好,他要逼迫皇上立时处置卢大将军,这对世子不大有利。”

        边城情况复杂地形多变,若非长期待在那处,恐怕极难将戍卫图做得滴水不漏,时黎虽有之前的戍卫图做参照,那也不如卢思惟这个在南疆待了许多日子的人强。

        若现下真发作了卢思惟,被犀族得到消息,只怕他们的第一件事便是即刻入侵边城。

        青芜亦是觉得现下时机未到,“小姐想叫我怎么做?想法子让他暂时闭嘴,还是让他彻底闭嘴。”

        苏琅琅被她彻底闭嘴这四个字问得一愣,直在心中慨叹好好一姑娘入了暗卫营后,连想想解决问题的法子都想得这般直白。

        “外边天气燥热,宫门口毫无遮挡,何御史又跪在门前念了许多遍长又拗口的章奏,想必一定口干舌燥,撑不了多久就该暑热缠身了。”

        “小姐下次若是想做什么,可以直言。”她从袖袋里掏出两只描花不同的白玉瓷瓶,一一给苏琅琅解释着功用,“左边这瓶只需一滴,便可以让人昏睡三天,右边这瓶大约能让人睡上整整一日,只是以前从未在人身上试过。”

        苏琅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法子,“三日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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