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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时黎的问话很有针对,也很容易让人感到无由来的心慌,而她与程循之间的仇怨,一两句话可说不清楚,即便说得清楚,怕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种情形下,她选择跳过让自己为难的问题,理直气壮地只肯回答一半,“程循若有真才实学,旁人是堵不上他的路的。”

        他一手轻搭在她的头上,像是把她当做一个什么扶手,让她没法抬头。苏琅琅回想着方才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像是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她今日与时黎独处的时间足够久,久到她能勉强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喜恶。

        放在额顶的手倏然收回,她顺势抬眼去看这个还未在朝堂出露锋芒的世子殿下,在偏僻又略显陈旧的暗红色宫墙的映衬下,并不算强壮的身子显出几分弱质少年的模样,还是能够轻易被人蛊惑无知少年。

        这样的认知让苏琅琅做出了一个不大理智的行为,她上前一步,抬着下巴斜睨着时黎,说起话来很是挑衅,“殿下难道愿意让人在科考中鱼目混珠?”

        她的表现显然让时黎觉得有趣,京中贵女对他不是敬而远之就是费心巴结,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谈论朝政又把小聪明使得这般不让人讨厌的,实在是少有。短促一声轻笑之后,他才又慨叹,“看来程循当真得罪过你。”

        时黎对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十分有兴趣,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无非是些儿女情长,没什么值得多费心思的,而至于秋闱科考之事,他却是的的确确要好好过问的,这些事情不大方便与一个小丫头明说,“朝堂之事与你无关,你先且管好你自己罢。”

        “那明日的赏花宴,殿下可要去瞧瞧?”

        她今日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见时黎眼神锐利略显露出不耐,又赶忙寻了另一个理由,开口解释自己不是要管朝堂之事,“殿下今日帮了小女许多,若是明日得见,小女是要亲手奉上谢礼的。”

        他今日的确帮了不少忙,只是这忙帮的不大能让外人知道,所以这谢礼也不能大张旗鼓地送去瑞亲王府里,只能由她亲自奉上,以便表达她自己的感激之情。

        至于要送什么,苏琅琅还没有想好,不过她库房里的东西颇多,可以回去慢慢挑选。

        “你明日还要去赏花宴?”旁人受了责罚怎么也要在府里躲上几日,生怕被人拿住话柄讥讽,她倒是好,和没事人似的,一点儿不把这当回事。

        “教养嬷嬷打起板子来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这双纤纤玉手明日未必还能见人。”

        “会这样严重?”她自小到大就没被打过,家中的女夫子一向温柔,苏祈安对她的教育也一向遵循动口不收手的原则,平日犯了错最多不过是罚抄,她实实在在没有被过打戒尺。

        这责罚躲是躲不掉的,苏琅琅倒不是怕疼,只是怕明日无法见人。这赏花宴她没去过,不过从后来听到的传闻来看,宴请上发生了不少会让她感兴趣的事,虽然听说过,但总不如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此处距离领罚的惩戒司不远,他特意绕远将她带来此处,也是看在她让程家吃瘪又很是有趣的份上多交代她几句,该说的话他是说完了,至于这位苏小姐能听得进去多少,那便不知道的。

        “严不严重,你自己试试便知晓了。”时黎扫过她在宽大衣袖下若隐若现的纤纤长手指,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她看好了路,快些跟上自己。

        他对惩戒司实在是熟悉得很,从前皇帝没少责罚过他,抄书和打戒尺这些都甚至称不上是小惩,从大明宫到此处的路线,他轻车熟路,甚至还能找出不少小路来。

        苏琅琅跟在他身后穿过山茶盛放的一个不算大的花园,入眼又是艳艳的朱红色,她有了方才的教训,小心看着脚下的道路,却也不能完全将目光从红花绿叶上移开,她家花园里也是这样一丛丛的山茶,原先她最喜欢这样艳丽的红色,现下可是一点儿都不欢喜了。

        “惩戒司的花一如既往得艳丽。”他以为苏琅琅喜欢,便折下一株山茶,随手抛到她怀里,“果真还是见过血的花花草草长得更好一些。”

        惩戒司里的教养嬷嬷们,手里多少都沾过些血,平日里为了警示宫人们,责罚地点总放在这小花园里,若有受不住杖刑命丧当场的,一张草席裹了拖出去就是,至于地上的那些血迹,则会顺着地上的砖缝,一点点渗到土里,成为滋养花草们的养料。

        一张草席,上一世的她还能不能有一张草席都未可知。

        时黎的解释让苏琅琅一个激灵,加之这山茶的颜色也总让她头皮发麻,她原本轻捧着山茶的双手猛然收紧,娇嫩的花瓣在她无意识地揉捻下很快变得褶皱残破,淡黄色的花汁流了满手,沾得两手黏腻,再等她反应过来,好好一朵山茶已然瞧不出一点原本的模样了。

        她对着手里破碎的的残花端详半日,才趁着时黎不注意,把它丢入花丛砸入泥里。

        “小女不喜欢这样艳丽的东西。”她赌着气仔细擦干净手上的污渍,趁着时黎寻人的功夫,仔仔细细将这小花园打量了一番,似乎除了花开的艳丽一些,的确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

        教养嬷嬷被人从院子里请出来,看见时黎的第一反应便是问他,“世子殿下又惹皇上不高兴了?”

        这样的问候果真是熟人之间才会有,不过时黎对这位嬷嬷的态度也不算特别亲近,他往侧边挪了一步,把被自己挡的严实的苏琅琅让出来,用不那么冰冷生硬的例行公事口吻传达了皇帝对她的处置。

        教养嬷嬷站在台阶之上,来回扫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她和时黎打交道的次数太多,几乎称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深知这位殿下是个不愿意多说话,习惯让人去猜自己心思的主儿,因而她得自己确定面前这两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这关系到她待会下手是轻是重。

        时黎不大喜欢这么被人打量,一向只有他审视别人的份,哪儿就轮到一个嬷嬷来这么看他,“嬷嬷还在等什么?”

        二十戒尺是个不大不小的处罚,没法确定皇帝的态度,又不好问传旨的这位,教养嬷嬷动起手来就十分规矩,以惩戒司的规矩来说,第一下就得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记才行。

        苏琅琅眼见着嬷嬷高高举起戒尺,对准自己捧在胸前的双手,既快又狠得砸落下来,还未等她觉出有多疼,一双手心立马显出一指宽的深色印记,她先看着还有心思去想惩戒司的手段高明,待第二下砸到手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抽痛。

        “姑娘将手伸平了可不要躲,打到别处只会更疼不说,那一下还算不得数。”

        教养嬷嬷用戒尺抬起她往后瑟缩的手掌,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将疼痛难忍的双手展平,在第三下落下之前,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重重的戒尺正擦着她的指尖落下,又疼又麻的指尖迅速充血变成和掌心一样的颜色,还未等她做出反应,泪珠便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往下砸去。

        时黎上前一步紧抿薄唇,显得有些不大高兴,瞧着她那一双通红的双手还算不上伤的太重,以为她是被娇养太过,过分娇气了。他见过许多女子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苏琅琅实在是他见过的人中,哭得最不好的一位,既不好看又不凄惨,只呆呆得从眼眶往外滚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方才不听话,现在哭又有什么用。”

        皇帝想要小惩大诫,这二十戒尺是一定要打完的,只是看她现在这幅模样又实在可怜得很,少不了开口说上一句,“惩戒司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

        教养嬷嬷没有回话,只是略低着头道,“姑娘哭够了便请将手伸直,还有十七下。”

        能在宫中生存的都是人精,听了时黎的话若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不必再在惩戒司待着,赶紧出宫养老才是正经,既要留下印记又不能留下太重的伤,这其中的技巧极难掌握,嬷嬷略调整了戒尺的角度才又继续。

        苏琅琅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板子,依旧是高高举起的戒尺,她偏过头去瑟缩着肩膀紧闭着眼睛等待戒尺落下,啪的一声,戒尺打在手心依旧很响,但却没有方才那种揪心得疼痛,只手心的痕迹加深了不少。因着她不躲闪,余下的板子打的很快,手心虽未破皮但也红肿得厉害,看着十分吓人。

        “这位姑娘的二十戒尺已经领完了,请殿下验一验。”

        “嬷嬷的手艺本殿是领教过的,不用验。”他勾起一边的嘴角,自嘲起来也很不留情,他是被从小打到大的,这位教养嬷嬷是惩戒司专拨出来罚他的,被罚的次数多了自然接触得也多,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规矩。

        嬷嬷像是常听他这样说话,便把他的话当做是对自己的称赞,很是自得地接下了他的夸奖。等她离开,苏琅琅才端着一双疼到麻木比花还红艳的手,嗅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去看站在一旁的时黎,难怪他说明日自己未必能见人,这双手若不好生上药,怕真是没法见人的。

        “现下可长了记性了?”

        苏琅琅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此前她任性妄为非要与程家结亲,今日又强行退亲,这种事日后的确是不能再有了,这顿戒尺也算是实实在在地给她长了记性。

        “若不是殿下,小女这双手只怕……”

        “你今日谢过我多次了。”时黎抬起她的手细细看了,除了前三下打的实在,后面的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伤在实处,那三下便当是让她长长记性,免得她以为在自己与皇帝面前什么小聪明都能使,“谢得多了便显得没什么诚意。”

        “那小女明日备上谢礼,再谢殿下。”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殿下明日可在府中?”

        “我日常不住在王府。”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回去抹些药,至于谢礼……你明日能出门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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