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坐在舷窗下，轻轻将头抵着窗沿，阳光斜射进你的眼睛，像背后涨水期的潮声安宁地滴落。它们将你带进无数重叠的波形虚幻，你看见惨笑的亡灵荡过两岸的雾气，奔向敞开大口的黄泉。
你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言语间提到路明非三个字。
路明非。
你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眼前白帝山的雾气不安地震荡翻滚，有白猿受命敲动山中庙宇的丧钟，钟声从遥远的山涧发出，穿过罗网般的地藓，震颤得全山树叶整团抖动。那声音愈发洪亮，亮得如同黑夜高而低垂的满月，或者是某头巨大野兽的金瞳。
无可逃避的窥伺感。
这是你从小就熟悉的幻觉，也是你为何如此习惯当时从普通高中生到需被监视的身份转变。
结束电话的老男人无声息走近，伸出粗粝的手心合在你眼帘。
“小心伤眼啊，bella。”
你闻到了喜爱的硝烟和奇异的血腥味，忍不住抬起下巴将鼻尖压在那掌心里轻嗅。
“咳。”
桌后的中年人忍不住咳嗽，表明还有人在场。
他看着你们这对奇异的组合，头发花白却犹如狮子精壮的老人和纤细少女，两人以超出社交范围的亲密姿势挨在一起。
昂热的手掌几乎能掩盖少女整个五官，从指缝间透出的肌肤，在他被阳光晒得棕亮的肌肤衬托下，像一朵溺死的白花。
“昂热”
他似乎想要开口指责什么，却在接触到你目光后忽地撇开视线，像不敢直视雪地的登山者，手中的红茶撞上瓷壁起了波澜。
“自由一日的维修费是不是年年愈高，就算校董有钱也要控制一下吧。还有叶胜和亚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下周按计划实施水下作业。”
中年人放下茶杯匆匆离去，昂热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你抱到沙发上，单手撑在你身侧，使你陷入棕红的皮革中，“有这么好闻吗？我换了款香水，绿马球和伟之华更喜欢哪只？”
你抠着他暗蓝纹路的黑领带，把温莎结捣乱的变形。你对这复杂的系法失去了兴趣，转而去玩昂热右侧的发丝，把这头狮子的鬓毛凑到鼻下，然后被填了一嘴发胶带来的人工香精。
你嫌弃地在他西装领口蹭了蹭，又往他内搭衬衫和脖颈的缝隙里嗅了一下，感受到对方肌肉绷紧一瞬，动脉中骤增的血液流速使炽红的火云纹身活了过来，在你鼻尖下发出噼啦的爆破响。
你闻到炮弹塞满龙骨的焦糊味。
“我喜欢你的命运。”
“你贪婪得像条巨龙，我，楚子航，恺撒，芬格尔。”他停顿了一下，“接下来是谁？”
“路明非？”
“是吗？他可是我看好的学生。”
“你说得我好像要把他吃了，我可不是黑王。”
“反正你会看着我不是吗？”
“这是迟来的抱怨吗？我们的月亮终于迎来叛逆期？”昂热发出爽利的大笑，“虽然很抱歉，但你是我们的鬼牌啊。”
你的双眼如同梦游一般从他的侧脸上划过，来到他因为仇恨而年轻的眼睛。你捧着他的下颚，如同祭司捧着她的祭牲。你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上挑的眼尾，以及晃动在中央淡金色的微光，像万籁俱寂的葬场里升起的月辉。你等待了一会，也许就是瞬间，在他开启时间零后，他眼睛同样点燃两抹的金火，岩浆般覆盖了你的容貌。
你才慢吞吞地说道，“不是抱怨，因为我在期待你恢弘的落幕，我用等待五星级米其林厨师私人餐点一样的耐心等待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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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路明非很有可能是白王血裔？和她一样？”
在一阵沉默后，古德里安用低至呢喃的语调说道。
曼施坦因点头，“只要把路明非带到她面前，答案就能揭晓。”
“她现在在校长身边？”
“毕竟是唯一存在的异类，校长那个屠龙疯子怎么可能把她放开。”
“如果路明非被证明是第二个白王血裔，恐怕也无法得到和她一样的待遇。”
“毕竟太特殊了。”，曼施坦因面容古怪地补充。
古德里安也叹了口气，“太特殊了。”
古德里安回想起和她第一次见面，那时还在高中，她坐在学校的天台栅栏边，风中的校裙如同祭袍裹着她身躯，她任由黑发张扬在脑后，细长上挑的眼眸迷蒙而淡漠，还没有邀请面试，她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这是什么巨大的不幸，我竟有幸被邀来观赏。”
这是她对混血种世界发出的第一道预言。
满月出现在拼花天窗中央，被绚烂的有色玻璃切割成白银光泽的碎片。曼施坦因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校长已经知道了，毕竟她的言灵。”
“可是谁能明白呢？况且如果不是3e考试中她呈现的言灵太特殊，我们也无法确认她的白王血统。”
“言灵神谕之下的第二级衍生能力，简直像黑夜中照耀的白月一样醒目。”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对视了一样，放轻了声调，仿佛在这样的月光沐浴下有逆光的幽灵在缝隙中游曳，“回到路明非吧，明天就是3e考试，先看他的灵视成绩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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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地下四十米深处，芬格尔摸着青色的胡渣，咧嘴用牙齿磕翘啤酒盖，凝视着面前赤脚悬离地面的女孩，“好姑娘eva，稍微透露一点吧。除了曼斯，还有谁参与了夔门计划？”
虚幻光束中的女孩晃动了下脑袋，额间的发丝也拟真地从左垂向右侧，“执行部的年轻人组合叶胜和酒德亚纪，以及”
“她也参加了？”芬格尔微微吃惊，本来瘫在椅背的上身往前微微一扑，向前的势头又瞬间被强大的肌肉控制力克制。他重新窝进转椅，两脚蹬着金属地面，“她是不是预见了什么。”
eva摇头，“至今没人能够理解她的预言，被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破译的七十六句龙文中没有她说过的话。”
“我的预言是为我自己唱的哀歌，是献给月亮和可怜人的血诗。她是这么说的吧。”，芬格尔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嗤笑，“讨人厌的赫耳墨斯，在我们混血种头上徘徊的报丧鸟。”
eva安静地望着他，用ai特有的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不要因为她一眼见你就道出了十年前的事情而迁怒，语言是用来倾听的，混乱的预言不是使用者的错。”
“哼，你对她的偏爱到了我都要嫉妒的程度。”
“别这么说，你不也是？”eva微笑起来，女孩眼中属于数据流动的蓝光仿佛活过来似的，在空气中盈盈波动。
他安静了一会，又喝了一口啤酒，“我很久没见她了。”
eva很是赞同，“她的怀抱确实令人留恋。”
芬格尔一跃而起，抓了抓脑袋，把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捣鼓成被大白鹅凌虐后的场面，“饶了我吧”
“这次的计划是校长亲自参与的，他的安排应该不会出错。更何况有她在身旁，她会救下该救的人。”
“是啊，她一贯爱救可怜人，更爱看可怜人再次踏入命运。”，芬格尔嘟囔着，大力拍打了一下adams的脑袋，从它手中夺走几枚硬币，“给路明非开个小后面吧，他是个好孩子。”
eva看着气阀门合拢，看着芬格尔一边单脚往前跳，一边陪笑地甩动他的右脚，试图摆脱扒在自己裤脚的adams，“回去和你的啤酒兄弟窝一块！我喝了一半就付一半的酒钱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我这里有一半酒还没喝呢！兄弟，做生意不能提前收费啊，这不道德！等我喝完再付另一半！一定付！”
eva摇头，抬手把adams叫回，包裹在邋遢衣衫下魁梧的背影向后做出感谢的手势，最后消失在逐渐闭合的黑暗中。
eva打开排风风扇，空间里的啤酒味很快散去，回归到无人踏足的死寂。adams的显示屏仍旧跳跃着气愤的像素表情，对闭合的气阀门叽里咕噜挥动着机械臂，手中的硬币掉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她将双臂环绕在胸前，仿佛此刻真正拥有一颗心脏，在她庞大的数据里发出硬币掉落时的震动，混着机房无时无刻处理大数据的白噪音，一声响过一声。她的数据库疯狂地运转，有人曾经穿过空气拥抱住她，上挑的眼尾含着寡淡的笑意，两头黑发像分不清的黑夜和大地混淆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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