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她丑但她不尴尬。
卫衣加牛仔裤这种最基本的学生标配，被郝灼言穿得这么好看才是不合理的。
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因为已经有五中的学生开始往这里看了。
“郝同学，我们到那边坐吧。”季洁压了压帽檐，示意郝灼言跟着她走。
季洁经常来这家书店，带郝灼言在一处比较隐蔽的自习位坐下。
她原本以为郝灼言打完篮球过来，应该是臭烘烘的一只，怎想坐下后，从他身上传来清爽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有一点意外。他果然和同龄的男生不太一样。
郝灼言也有些意外。季洁虽然戴着鸭舌帽，但露出的头发可以看出是半湿的，应该是洗了澡过来的，一缕缕白兰的香气自动钻入他的鼻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天还有点冷，头发没干就压着的话，容易感冒也容易头疼。”郝灼言说。
季洁自己也觉得湿漉漉的头发被包在帽子里很难受，便顺着郝灼言的话拿掉了帽子。
“刚去跑了个步。”季洁用手胡乱拨松头发，刘海下的额头时隐时现，季洁先从包里拿出充电宝，放在桌上，“谢谢你的充电宝”。
郝灼言想起了笔记本上写的其中一条。
神秘事件5：为什么季洁每顿吃得都比我多，但我变胖了，她却不胖？
最后的结论是原来季洁每天都去跑步，周末还会去打羽毛球。
“不客气。”郝灼言收起充电宝，从书包里拿出祸端的笔记本，“你应该猜到，其实我全都看完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散播别人隐私的爱好。”
郝灼言先用开诚布公的态度给季洁打了一剂强心针。
“所以，你下午说要让我辅导功课，也是开玩笑的吗？”季洁问。
“那倒不是开玩笑，我确实想再加强一下文化课的水平，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帮帮我。”郝灼言进而提出自己的诉求，“还有三个月我就要去俄罗斯留学了，下一次的期末考试是我在中国最后一次的文化课考试，我想有一个更漂亮的谢幕。”
简明扼要、合情合理、积极向上。
季洁听了他的话，不禁感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经常听姑姑说，美术班那边高三的学生在专业联考合格、校考合格之后，就地躺平、学习练习态度一落千丈是一个普遍现象，其中不乏天资优异的，往往后来只是在美术行业里混口饭吃，转行转业的也不在少数。
最后有所造诣、有所发展的，未必是当初天资最好的，但几乎无一例外是始终保持学习热情、规划清晰、执行彻底的人。不仅仅是美术行业，全行业的顶尖人才都是如此。
不怕别人比你优秀，就怕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季洁想，这句话说的就是郝灼言这样的人。
“我其实已经在找家教了。”郝灼言继续说，“原本打算在五一里找几个不同的家教试试课，但没想到上天会送给我这样一份礼物。”
“上天的礼物”季洁，身上微微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搞艺术的混血太可怕了，什么肉麻的词都能自然地往外蹦。
“我只是个学习还不错的高一学生，自己学学还行，教人就太勉强了。家教的教学水平绝对是要比我好的。”季洁中肯地说。
“不，我觉得你更好。”郝灼言的身体向前倾，形成了一个略有侵略性的姿势，“家教是千人一方，无非是丢张卷子测水平，然后做错题解析，再问我有什么问题，解答一下。而且和家教还需要磨合的时间，效率其实不太高。”
说话的时候，郝灼言同时也在观察季洁。当自己往她靠近时，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开，脸部、颈部、到身体姿势，都呈现出微微的紧张。他看得出这不是女生害羞的紧张，和下午被他抱着时一样，是一种抗拒型的紧张。
“但你不一样，如果我们每天可以在一起上课的话，根据老师讲课的内容，我们可以一拍即合，不需要额外磨合的时间。而且……”郝灼言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事件7：季洁为什么考试要故意压分。你的好朋友分析得很透彻，其实你完全有能力考年级第一。”
？？？？？
季洁愕然，上述对话嘈点过于密集。
首先，怎么话题就发展到每天一起上课了？
其次，这本笔记有这么吸引人吗？你不但读了，还会背了？
最后，郑敏柔真是个聪明的大宝贝，她都写了些什么？虽然季洁捡到过几次笔记本，但她只是随便翻了翻，并没有仔细去读过里面的内容。已经细致到这么危险的程度了吗？等会她要好好读一读。
季洁转念一想，幸好捡到笔记本的是郝灼言，如果是个爱八卦的人，指不定她现在已经被挂到论坛帖子上了。所以她不再以推辞为目的去找借口，而是顺着郝灼言的思路去分析。
“五一之后就要上新课表了，因为行政班不同，我们语数外三门肯定是不在一起上的。一个半学期里，总共换了三次课表，我记得没错的话，上过这么多的小三门里，我们只有上半学期的历史课是在一起上的。估计下半学期的选课，我们应该也没有太多重合。”
“你之前走几门？”郝灼言问。
“六门。”季洁回答，“你呢？”
“我也是六门。那我们相当于全选了不同的老师，从概率上来说，也是一种奇迹。”郝灼言笑笑，“接下来要缩减为三或四门了，你选了什么？”
“我选了四门，小三门已经确定了是物理、化学和历史，政治是作为兴趣继续学。”
郝灼言眼前一亮。
“你选的课和我打算选的课一模一样！不过，我接下来要准备留学前的很多事情，精力有限，只能选三门，我选物理、化学和政治。”
季洁有些吃惊，物化史和物化政这样的组合，俗称学霸组合，因为高考可报专业的跨度大，所以是一个学霸扎堆选的组合。不要说艺体生，一般文化生都会选择难度小一些的组合方式。
“如果你想最后一次考试考得分数高些，物化政有点太难了吧。”季洁诚心建议。
“希望最后能分数高一些是一方面。”郝灼言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能趁着最后的文化课学习时间，多听一点未来很难再系统性学习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等到了俄罗斯，要专心主攻舞蹈专业，特别是即要练芭蕾又要练拉丁，训练强度会很大，恐怕不会剩多少时间去涉猎与专业无关的文化课。像历史，生物，地理的话，以后还是有机会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去继续学习的。但物理、化学，只有现在还能学一学。从中国特色的角度学习政治，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季洁不禁有些佩服起郝灼言来，他已经在展望和落实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人生规划了。
郝灼言一改刚才遗憾的神色，提了提精神，又情绪高涨地继续说道：“以年龄来分的话，中国的文化课是全球进度最快、难度最深的，我很幸运能够一直在国内上学到高一。等到了俄罗斯，我绝对是同龄舞者里文化课最牛的！”
郝灼言大无畏的笑容好似一道强烈的阳光，猛然照进了季洁心底一个常年阴霾的角落。
从她阅读的一些心理书籍中了解到，她目前因心理反射在生理上的障碍，介于创伤后应激障碍与恐人症之间。
她自己曾经偷偷尝试去精神科看病，但未成年人如果没有父母的陪同，医生根本不敢做诊断。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对自己说，等18岁成年、等考进大学、等能合法独立生活后，一切就会豁然开朗，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一步步做着明确的规划和执行，她的学习成绩、生活能力、储蓄都朝着目标在靠近，那她相应在心理与生理上所表现出来的障碍，应该随着目标达成的接近而减轻才对。
但，完全没有丝毫减轻。
在100肯定她的计划都能实现、100自我认知的前提下，她的障碍程度依旧一如既往。
所以她只能改变方向，将自己变透明，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也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异样。
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正在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等到18岁、等到考进大学、等到独立生活，等所有她预设的、可以根除心魔的契机都到来了，而她并没有如预期变好的话她的精神支柱很有可能会崩溃她也许会疯掉。
就像今天，她已经向敏柔坦白了，但她的障碍反应并没有任何减轻。
所以，她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骗自己了，必须从现在开始主动干预，主动治疗。
郝灼言看季洁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也感到很讶异。
他承认，他确实对这个女孩子有点感兴趣，想多跟她相处一下。
但如果这种兴趣对对方造成困扰的话，也不必强求。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说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他还是可以找家教的时候，季洁突然摘下了口罩，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给你补课，一切跟着你的需求走，跟着你的时间走，一直到你出国之前，或者到你不需要之前，随时都可以。”
郝灼言看着她背水一战、壮士断腕似的架势，既觉得疑惑又觉得有趣。
“季同学，你倒也不必这么拼。”郝灼言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有表达好，给她造成了误会。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季洁说。
“当然，我会按时间支付补课费的，按请大学生家教的标准，50元半小时。”郝灼言发现自己漏说了，赶紧补充。
“不，我不要补课费。”季洁视线下移，看向郝灼言的胸膛，“我要你的身体。”
？？？？？
郝灼言仔细审视着季洁的表情，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战术劝退他，她是认真的。
所以他这是引火烧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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