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少年伸手想要阻拦，嗓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到。
“别……过去……”
漫天席卷的触手奔涌而来吞没了女孩的身影，将她缠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虫茧卷到了空中。
他茫然睁大了双眼，感觉时间在某一刻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
虫茧轰然炸开，所有触手一寸寸粉碎。
炸开的触手残骸在空中纷飞，女孩瞬间穿透了还在疯狂舞动的怪物胸口。
所有的声音刹那间止息，世界寂静得可怕。
直到怪物倒下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少年无意识眨了一下眼睛，才感觉所有的一切重新回到了现实。
小山一样的怪物躯体旁，瘦小的女孩手里握着一颗巨大的，正在不断滴落暗红色液体的肉团。
那是……什么？
少年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低头一口咬住那块肉团，脑袋一甩，从肉团上撕下一块咀嚼起来。
她一口接着一口撕咬吞咽，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与手掌流淌到了手臂上。
少年呆愣愣看着，直到女孩吃完肉团，转脸望过来。
她的唇角边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有些还顺着流到了小巧的下巴上，凌乱的黑发遮挡了她大半面容，她一步步走向了他，然后停在了他的身前。
闪电又一次落到她身后，她的影子落到了他睁大的翠绿色眼睛里。
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凌乱的长发后，是一双毫无情绪的漆黑的眼瞳。
“你——”
少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胸腔突然一痛，他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带起了他后知后觉的感官，一时间，失血的晕眩与全身伤口的疼痛都席卷了上来，让他不自觉蜷起身体。
女孩蹲了下来，伸出指头迟疑地戳了戳他肩膀。
“你，怎么，了？”
她的嗓音轻灵，但有几分无机质的沙哑，虽然能听懂，但语调有些生涩，仿佛不太经常使用这种语言。
“没、没事，”
少年一边呛咳，一边说，“皮外伤——”
女孩没说话，眼睛盯在他流血不止的左手臂上。
“这个，”
少年忍着胸腔的灼痛撑坐起身，捂住手臂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回去敷点药草就好。”
女孩的视线从他的手臂上收回，又重新落到了他的脸上，她摇摇头。
“好不了了。”
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愣住。
女孩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语调依旧平静：“你快死了。”
……
女孩说完那句话，少年的身体就僵住了，他翠绿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慌张的情绪，但很快，他强作镇定地维持住了表情。
“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这么点伤是不会死人的。”
他说。
女孩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我叫卢卡，”
少年松了口气，然后说，“就住在山下，你呢？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的名字，奥萝拉，”
女孩停了停，然后说，“迷路了。”
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不太像帝国人的取名风格。
“奥萝拉小姐，是魔法师吗？”
卢卡试探问，但又觉得不像。
因为奥萝拉看起来年龄太小了，而且她的行为举止，与传闻中优雅高贵的魔法师相差巨大。
但她很厉害，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一点卢卡很相信。
“魔法、师？”
奥萝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摇头。
“哦——”
卢卡讪讪，捂着手臂一时有些尴尬，“那个，我得回去了，奥萝拉小姐，你——”
“你，”
奥萝拉看他，下巴微微抬起，“最好别回去。”
卢卡又是怔住，对着她那双黑森森的眼睛，他下意识躲闪开了目光，仿佛在继续对视一秒，心底最深处最恐惧的事物就要张牙舞爪地变成现实。
明明对方只是个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
但，是能徒手干掉巨大魔兽的，奇妙的小女孩。
他顿了顿，垂着眼，咬唇，“我爸爸还在家等我。”
奥萝拉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卢克愣住，下意识问：“你要去哪儿？”
奥萝拉回头，长发被风吹开，眼梢浓密的漆黑双眸狭长：“你，家。”
……
远离了暗影森林，闪电也消失了，走在山道上，只能隐隐听到背后轰隆轰隆的雷声还在持续。
山道很安静，两边林木是很深的绿色，卢卡捂着手臂踉踉跄跄走在前面，奥萝拉走在后面，周围只有卢卡艰难地呼吸声，和奥萝拉脚踝上时不时响一下的银铃声。
走了一会儿，天空中有白色的一片片东西落下来了。
“下雪了。”
卢卡抬头，翠绿色的眼眸怔怔。
奥萝拉接住一片看了看。
白色的雪。
深渊也会下雪，但深渊的雪是黑色的，她第一次看到白色的雪，有些新奇地舔了舔尝味道。
没什么味道。
卢卡叹气，“一旦开始下雪，开春之前我们就不能再上山了。”
叹完气，他忽然指着前方，语调提高了：“奥萝拉小姐，你看那边！那里就是我们村子，有炊烟升起来了，大家已经在做饭了。”
卢卡转过身来，眼神明亮。
奥萝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出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林木掩映间，几处屋顶已经可以看到，奥萝拉的视线在那一栋栋矮小的房屋上扫过，停留在了村子中央高出来的一处黑色事物上。
她眯了眯眼，指着那里：“那是，什么？”
卢卡看过去，然后笑起来，充满自豪地说道：“是艾德温将军的雕像。”
“艾德温将军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奥萝拉眨了一下眼：“他，是谁？”
“你不知道艾德温将军？”
卢卡惊奇地望向她，“奥萝拉小姐，您是从哪儿来的，竟然连艾德温将军都不知道。”
奥萝拉抿住了嘴巴没说话，只一双黑森森地眼睛盯着卢卡。
卢卡被她盯得发毛，赶紧说道，“艾德温将军是上一代的圣殿骑士之一，曾经被先代主教冕下亲自授衔，杀死了无数魔物，是帝国的守护神——”
“您知道十五年前的日辉之国吧？艾德温将军就是在那时跟深渊而来的魔王同归于尽，最后守住了人界和平的。”
奥萝拉脚步一顿。
十五年前，深渊魔王。
找到了。
奥萝拉定定望向雕像。
雕像远看是黑色的，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所谓的黑色深深浅浅，是层层污迹斑驳附着的效果，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五官已经时光打磨没了，只能凭借整个轮廓看出那座雕像是一个人双手杵着剑站在那里。
——就连那把剑都锈迹斑斑裂纹遍布。
铅灰色的天际下，寂冷的大雪中，孤零零的，像是被所有人遗忘抛弃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了村口。
村子确实很小，也就那么十来间小木屋，也许是天已经暗下来了的关系，一眼望去基本看不到人，在簌簌落下的雪夜里显得空旷寂静，一点人声都没有。
奥萝拉朝前迈出的脚突然停在半空，她垂眸看了一眼，又踩了下去。
踩下去的瞬间，她清晰感觉到了某种阻碍的力量碎裂了。
有什么事物在保护这个村子，排斥她的进入。
她不由抬头朝着那座雕像的方向望了一眼。
“奥萝拉小姐，怎么了？”
卢卡在前面问。
奥萝拉再度往前迈步。
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碎裂，越往里走，结界的力量越强，她前进的阻碍越大，以至于十几步后她已经感到吃力了。
叮！
脚踝上的银铃忽然响了一声。
如果此时有个魔法师站在这里，就会震惊地看到，奥萝拉身上覆盖着一层浓郁的黑色雾气，而此时，那层黑色雾气正在缓缓收拢，直至再看不见时她才再度抬脚，这次，银铃声没再响起，那些抗拒她的结界力量也没有再度被触发。
果然是针对魔族设立的结界。
还好，她的银铃能将她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人类。
奥萝拉松了口气。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道拖长了的含糊的男人声音。
“卢——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酒臭与酸腐夹杂的臭气顺着冬夜的寒风飘了过来，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像一根被吹得摇来摇去的枯树枝，晃晃悠悠地走来，他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眼睛半睁半闭如同梦游。
“爸爸。”
卢卡扶住了差点扑到地上的男人。
“哦，你可终于回来了，卢卡，酒，快喝完了！”
男人大力拍了拍卢卡，卢卡面色一白，抽了口冷气。
这是拍到他伤口上了。
“我知道了爸爸，明天我会再去给你买的。”
他咬着牙说。
男人浑然未觉他在忍痛，高兴地挥舞手臂，然后浑浊的眼珠看向奥萝拉，“……这谁啊？”
奥萝拉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卢卡忍着全身的疼痛解释，“这是奥萝拉小姐，她在山里迷路了，我想让玛雅婆婆收留她一段时间……至少过完这个冬天。”
男人迷茫地又看了奥萝拉一会儿，似乎没听懂卢卡的话，半晌他忽然表情一变，推开卢卡，浑浊的目光变得清醒警惕。
卢卡没防备，被推得摔倒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快滚！”
男人完全没注意卢卡的惨状，顾自挥舞双拳，充满敌意地瞪住奥萝拉：“这里不欢迎你，赶紧离开，否则我不客气了！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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