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秋后算账
林黛玉温和的语气掷地有声，微翘的唇角隐藏着一抹睥睨之意。
林尚荣乍闻她的说法，愣了一下，随即当她在放屁一般地大笑：“妹子，我这个嗣子可是在族长和族中几位长辈的共同见证下双方签字画押，上报衙门，衙门也盖上官印记录在册了的。这些年来我也没有违约，林氏宗祠可还在杨老板府中，逢年过节杨老板也好心开门让咱们族人进去祭拜。想要废除我的嗣子身份，别说是你，就是咱爹从地底下爬起来，我看也够呛。”
他自以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嗣子当得滴水不漏，口气十足狂妄，却招致林黛玉明晃晃的鄙夷目光：“别咱爹咱爹的，那是我爹。凭你为了钱财擅自变卖我们林家的百年祖宅，这声‘爹’，你也配叫？你还好意思提林氏宗祠，是不是觉着自己的混账行径特光荣？如今族人们给祖宗上柱香，还要跑进别人家，看别人家主子奴仆的脸色掐着时间上香！”
杨三听小美人终于提及自己，乐得开口跟她搭话：“林家小娘子，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我们杨家可没给你们林氏族人脸色看，都是客客气气请你们进府的。你什么时候要进府上香，遣个人过来支会一声，我让人打开大门恭迎你进府。”
此人行商几十载，妥妥一根全身浸满老油的老油条。
林黛玉与其对视一眼，顿时涌起一股恶心欲呕之感。
众所周知，她口味清淡。
宋璟的内心已经把杨三拧成麻花，拧干了老油，再疯狂往地上左右摔打。
林尚荣被继妹刚才尖刻的批评说得有些没面子和恼火，威胁她道：“妹子，家中的事你无权过问，别再胡搅蛮缠。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哥哥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风光大嫁。”
若他这个嗣子的身份没有问题，林黛玉的终身大事确实是由他说了算。
杨三眯了眯眼，看林黛玉的眼神开始变了，变成那种“这是我家媳妇”的眼神。
宋璟爆发：不要捡前面形容我的话去形容这个老色胚，你不恶心我恶心！
“林堂哥，”为让林尚荣重视自己的话，林黛玉改变称谓，“我的婚事不是你能做主的，咱们回到废除你林家嗣子身份的主题上来吧。”
“妹子，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林尚荣不耐烦地摆摆手，“要没其他事，咱们就散了罢。哥哥家中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你继续留在族长家中住到嫁人罢。”
起座，心里打起小九九：这个继妹这么漂亮，出身又高贵，得去城中找个比杨三更有钱的大富商，到时候聘礼一定不会少。好好的京都不待，非要跑回来给老子送钱。
宋璟内心hin暴躁：艹，卖了林家祖宅捞钱还不够，现在又想卖林家最后一根独苗，真就是不榨干林家最后一滴血不罢休，这些极品亲戚够混账加三级的。
林黛玉是死过一次的猛人，心态稳如泰山：“堂哥，我看你是这几年拿着卖我家祖宅的钱过惯了好日子，忘记当年自己是使了什么肮脏的法子才当上我爹嗣子的。”
田秀梅心中的不祥预感得到应验，差不多知道了她为什么把自己也一起喊过来开会，这是要秋后算账的节奏。
却依然抱着一丝侥幸，没有主动开口提及当年的暗箱操作，万一大姑娘其实并不清楚内情只是在套他们的话呢。
林尚荣心里捏一把汗，眼珠子一转，不慌不忙地坐回去：“自然是爹他自己选我当嗣子的。”
“我爹到死都在扬州，怎么会是他选的你，分明是田姨娘违背我爹的遗愿选的你。”林黛玉带着淡笑看向田秀梅，看见她脸上的不自然神色，轻言软语道，“田姨娘，你自己说说我爹临终前是怎么交代你回姑苏立嗣子的事？”
宋璟端正脸色：有内幕，剧情开始反转了！
油滑的杨三也无暇再欣赏美色，不得不正视起林尚荣这个林家嗣子身份的获取是否名正言顺。
操他娘的，他这个嗣子要是骗来的，他们之间的交易就有作废的危险！
狠瞪林尚荣一眼。
林尚荣一脸没趣。
“老爷去世多年，我又忙着生计，哪里记得那么清楚。”除非她把话挑明了，否则田秀梅坚持不从自己嘴里露出一点点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你记不清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一下。”林黛玉平静着脸色，抽丝剥茧般道出他们当年的暗箱操作，“当年我年纪还小（11岁），我娘早就死了，秋姨娘在爹爹死后又要回扬州娘家，贾家的琏二爷是个对林家立嗣之事无话语权的外人，爹爹身边有资格为他在姑苏安排立嗣之事的人只剩下田姨娘你。
我想你应该一开始就盯上林家祖宅，提前把所有人都捋得很清楚，也提前找到林尚荣，跟他打好商量，不管爹爹在扬州安排姑苏这边的谁当他的嗣子，你回姑苏后都只跟族长说爹爹挑的嗣子是林尚荣。等他顺利当上嗣子，合法拿到林家祖宅的房契地契就可以把祖宅变卖，得到的银两你们两人分一分。
当然，要是爹爹临终前没安排立嗣之事那就更好了。因为按照当朝律令，家主家母都去世的绝户，嗣子人选直接由姨娘来挑选。但你很了解我爹，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可能不亲自安排立嗣这种大事，也不太可能让你一介姨娘来安排立嗣这种大事。
只是你没想到，爹爹他因为自己多年来都在扬州当官，对姑苏家族中的晚辈情况不太了解，所以他没有自己挑人，更没有让你挑人，而是吩咐你回姑苏后让族长挑个族中品行学识尚可的人出来当他的嗣子，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贾家人和我的面这么吩咐你。
计划出现变数，我想你当时心里一定很慌张，又不甘心放弃那么大一笔钱财，回姑苏后索性抱着侥幸的心理，按照原计划，私下里直接跟族长说爹爹挑的人是林尚荣。
也怪你运气好，当时几家人拼了命跟贾家的琏二爷争夺我的抚养权，好顺理成章接管我的几百万两嫁妆，根本无人对林尚荣来当这个嗣子有过多异议，族长也没找我或者琏二爷确认一下就直接在过继文书上签字画押，以至于让你们两个混账浑水摸到鱼。
若我这次没有回乡或者回乡后对祖宅被卖一事听之任之，你当年干的丧天良的勾当就这么神鬼不知的翻篇过去。拿着变卖自己夫婿百年祖宅得到的巨额银两当嫁妆，去找了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小相公改嫁。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它我爹我娘可有亏待过你？甚至于我爹死后都给了你一笔不小的安家费！”
宋璟全程听下来，叹为观止，只觉得人性的贪婪和丑陋永远没有底线。之前觉得林家是倒了血霉才有那么多极品亲戚，现在觉得林家简直是“天选之子”！那么多极品亲戚将他们家围成一圈吸血吃肉还不满足，还要把他们家的骨髓都吸干净了才算完，不是“天选之子”是什么？！
还没吸干净，这不还有个未出阁的林家大小姐可以拿去赚一波聘礼呢吗。
田秀梅和林尚荣当年合谋骗得林家嗣子、贩卖林家祖宅的作案经过，跟林黛玉推理的八九不离十，简直像飘在他们背后的一双眼睛。
其实田秀梅只是个会点小诡计又贪婪的妇人，设计的这场骗局也很低级、很容易被拆穿，她全程都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成功了就赚大了，失败了也没亏什么。
只要当时林青山有多问林黛玉、贾琏一句，或者林黛玉、贾琏中的谁有多问林青山一句，拆穿她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邪门、这么巧合。
当时京都、姑苏双方争夺林黛玉的抚养权争得暗无天日，林黛玉几百万两的嫁妆让他们都疯狂了。林青山知道林如海是想要独生女儿由大户人家的贾家抚养，便忙着帮贾琏劝说姑苏这边的族人，却被族人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里外不是人。他的心情很郁闷很委屈，便一时疏忽，着了田秀梅的低级诡计。
只能说林、田两人当时真真走了发财的狗屎运。
林尚荣双耳涨得通红，想嫁掉继妹赚一波聘金的痴心妄想通通烟消云散，反而做贼心虚起来。
田秀梅到底是主谋，心理素质就是比他好，暗暗冲他打个眼色，示意他沉住气，小心应对。
却听见他这样为自己开脱：“妹子，你说的这些不论真假，与我何干？当年是族长来问我要不要当林家嗣子，我只是同意了而已。至于扬州那边对嗣子是怎么安排的，我怎么会知道！？就算里面有问题，也是田氏一人在搞鬼，我只是莫名其妙被她挑中了而已，归根结底我也是受害者！”
田秀梅皱眉，这个胆小鬼分到卖房钱，现在是准备把所有脏事都推到她一人头上。
“大姑娘，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凭你一张小嘴巴巴说几句不知所谓的话就想给我安这么大一顶脏帽子，恐怕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田姨娘，你到底是我娘调教出来的一等丫鬟，果真沉得住气。你我都知道我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当时交代身后事的时候有意让那么多家里家外的人在病床前当听众，就是让他们当他的见证人，以防他死后会有人不按他的吩咐去做事。若是有人帮他追究起来，也好有人出面证明。你若死不承认，我只好报官，到时候官家随便传唤几个证人到场与族长一对证词，你的这条性命怕是要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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