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蝉鸣，微风，艳阳，夏天的午后燥热不堪，可是霍香的小院儿里却有着不同集市的静谧和阵阵药香。干净雅致的院子中央，有一颗粗壮的梧桐树，树冠如华盖，撑起一片阴凉。窈窕少女正坐在大梧桐树下的躺椅里，睡得正香。

        “霍神医，救命~”粗犷的声音由远及近，伴着急切的汗水滴滴入土。

        “何事？”霍香从美梦中醒来，迎着来人款款而行，不急不徐。

        “霍神医，救救我们家二爷吧，他被炸伤了。”石头来不及擦掉满脸躺着地汗水，不顾嘶哑的声音，像面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求救。

        “石三先生？”粉唇自言自语一般，一边念着他的名字，一边向来人身后看去，只看到两人抬着的竹板上，躺着一个人，除了滴滴流淌下来的血迹，其他一片模糊。隐约还能闻到一股火药的味道。

        “三七把他抬进屋先清洗伤口，连翘带他们去旁边休息解暑。”霍香吩咐完，转身快步往里屋走去，不再多一句废话。

        连翘带着他们进到偏房，一阵凉意袭来，空气中还有丝丝的薄荷清香，不自觉没有了先前的紧张，石头心想，这神医小小年纪还真是厉害，住的地方看着简陋，其实别有乾坤，我们爷一定有救。

        32根银针，针针入穴，全身出血渐渐止住。三七清洗干净所有伤口，才发现四肢皆是血肉模糊，白骨可见。他跟着师父学医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重大的伤病。不禁有些手抖。

        “紧张了？”霍香淡淡瞟了眼旁边，一边缝合伤口，一边说道，语句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有点儿。这病患命能保下来，已经是万幸。”三七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住口，我跟你说过什么？都忘了？”霍香本就声音清冷，又加重了些语气，三七恨不能赶紧下跪认错。

        “患者面前不多言，出口必定是善语。”三七跪在地上低头重复师父的话。

        “按照我说的方子，凉水文火煎药，三碗煮成一碗端进来。”说着也不管徒弟，紧接着就开始口述。

        三七连滚带爬跑到桌案跟前，奋笔疾书。话音落，药方成，石三也清醒了些。

        “我还能活多久？”他轻声说着，浑身的疼痛灼热让他仿佛身在地狱的幽冥鬼火之中煎熬。

        “有我在，还能活很久。”霍香看着他，手下不停，粉面却映出了一抹浅笑。双眼熠熠，灿若星辰。说着给百会行了针一下，石三复又闭上双眼。

        睡过去前，他想，这么好看的眸子，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死？那更是不怕了。

        石三自小在戏班儿里长大，天生一副好嗓子，年岁渐长，更显长身玉立，生得雌雄莫辨，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戏班儿的台柱，师父故去前，把整个戏院交给他打理，因为是师父的第二个徒弟，坊间都喜欢称他为二爷。

        奈何生不逢时，清末，乱世，那些一身汗毛，说着奇怪语言的外国人打入华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听汉奸说这位二爷的戏如何精彩，那些强盗的大小头子直接霸占场地，赶走所有票友，聚在这里，一通乱点。这位二爷也不言语，行头上身就开唱，第一天，哄得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口水流到地上，扬言要连包三天，叫上所有的士兵，一起在这里消遣找乐子。

        然而第二天，二爷在台上唱着戏，顾盼生辉，正当底下一帮子外国人笑得不怀好意，想站起来冲上戏台时，只听到一声接一声的爆炸，震耳发聩，真个院子瞬间血肉横飞，断胳膊断腿满天蹿。二爷就成了霍香见到他时的样子。

        霍香在院子里一边收拾药材，一边听着偏房里，石头粗犷的嗓门讲着二爷的壮举，心下不知时何滋味。她抬头，天空早已漆黑，闪烁的星子，竟然组成了石三含春的面孔。

        男生女相，福兮祸兮，算了，最后一步，我帮你变一下面相吧!她叹气，转过头，看着正屋暖和的灯光，想着那个全身缠着绷带，差点儿没了气息的人，轻声念叨，乱世中，谁又能逃得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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