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哦？你是做记者的？”
“不像吗？”
陆启昭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之后，点点头：“不像啊，我看我比较像。”
“啊？”
“一路上都是我在发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陆启昭看向她，正好眼神相撞。
琅嬛的心跳有一秒钟的漏停，慌乱道：“我没有职业病的。”
车驾停在小区门口，陆启昭替琅嬛开了车门。原本还以为葵湾很远，刚刚踩下刹车他才惊觉已经开了半个多钟。
“多谢你啊。”琅嬛欠身下了车。
“不客气，其实刚刚我一直想请你吃饭。”陆启昭迟疑几分，说道。
“下次吧，今天我阿妈煮了饭了。”琅嬛将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直接拒绝。
“真的？”陆启昭扬眉，这样的答复已经让他满足。
“下次见了。”琅嬛轻点了头，冲着陆启昭道了再见。
琅嬛刚走出几步，陆启昭就追了上来，他沾染发胶的背头，几缕发丝逆风扬起。
“我有件事忘了问你，还好你不像上次跑得那么快。”
“我叫李琅嬛。”
陆启昭笑她懵懂的表情：“不是啊，我是想问你的call机号码。”
“126-1123。”琅嬛也笑。
“这么巧。”陆启昭听到那串熟悉的数字，抿着的嘴唇笑出一道好看的弧线，脸颊边的梨涡越发明显，“原本还怕记不住，现在不用了，我生日就是1123。不过我的号码8215，不知道容不容易记住。”
“我想应该不会太难吧。”
皇家天文台的8号风球挂了三日，疾风骤雨过境，港城也不太平。先是官塘失踪少女的遗体接二连三找到；又传出屯门叶村有村妇吃了德济堂的保健药，呕吐入院。一时间人心惶惶，各路谣言甚嚣尘上，直言港府不可靠，市民的生命安全难得保障。
百年老铺德济堂的门口更是拥堵了不少群情激奋的群众，或举横幅或扯标语，闹得沸沸扬扬。警方不得不出动特遣队来维护治安，生怕再引起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
传媒周刊周一出刊，同其他报纸杂志一样，失踪少女和德济堂的新闻各占版面一半。
李琅嬛坐在工位上，盯着面前的周刊封面发愣。
“喂，lora，怕啊？”maymay走过，靠在她的桌旁，笔尖点在封面那略作模糊的尸体照片上，也有些不寒而栗。
“不是。”琅嬛回过神，摇了摇头。
“最近老总对你评价好高啊，老实交代，到底什么事情？”
琅嬛想，老总专门让maymay负责娱乐板块，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是为工作，自然是为情咯。”小孟脚下一蹬，椅子滑到琅嬛的身边。
“为情！真的假的？”
琅嬛扶额，如果她的眼神带刀，足可以将小孟砍成八块。
小孟赶紧咽下一口口水：“我说笑的。”
“切”
小孟看着maymay走开，这才压低了声音，装作要严刑拷打的模样：“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那天那个什么好心人啊？”
琅嬛无语，推开小孟，将桌上杂乱的稿纸整理起来。她没法辩驳，刚刚愣神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位好心人温柔的眼神和抿起的嘴角。
“是不是他没打电话给你？还是没约你？哦”小孟露出一副我全然明了的表情，“你们吵架！”
琅嬛难忍他的胡言乱语，忽地一下站起，居高临下：“我要去厕所。”
卫生间的镜子前，琅嬛无奈地想，他们才是一个两个都有职业病。
职业病
陆启昭要了她的call机号，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许，那天不过是他的心血来潮，琅嬛想。
患得患失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照例早会开始。
老总发话，头等的议题仍旧是前几天发生的德济堂事件。不过今天已经传出警方的调查结果，那名村妇所食的花参养气丸竟然是从不明流动商贩那里买来的假药。贴了德济堂的商标，用了德济堂的包装，价格低了三成，竟然销路颇广。
“老总，其实德济堂的报道我们上次已经采访得很清楚了，再做报道无非是替德济堂作出澄清，意义不大。”
“诶，我不这么看，德济堂好歹是百年老字号，这次是吃了哑巴亏，现在认定不关它的事，我们有必要报道出后续的事实。”
“我收到风，其实已经有一家被注资的药店买通了青天、壹媒体要让这件事持续发酵，目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会议桌两旁几名记者编辑都各抒己见，琅嬛也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老总，现在舆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一是为受害者鸣不平，二是由德济堂惹争议，我们是不是可以站在广大市民的角度再对这件事做一次报道。”
老总抚着下巴上的胡茬，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事件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些药店防伪不到位、管理不到位。我查过资料，不仅仅是德济堂，前年，就是88年，新界大兴村有人因为吃了造假的感冒药不治身亡；去年还是在屯门，一名张姓村民购买治疗哮喘假药，服用后突然死亡。如果我们从德济堂这件事出发，也许可以为市民发声，让各药企真正将这个情况重视起来。”
“goodpoint。”老总拍手叫好，略一整理思绪，“lora，你很有想法。我们传媒虽然要追热点，但是我一贯提倡要负起社会责任。德济堂的采访你去做，matthew我记得你同港城药企联合会的副主席王小姐有交情，你也整理一下，同她做个访问。”
老总的指令下达，下面各个人自然都第一时间执行到位。
琅嬛早在前次撰稿的时候就做足了德济堂的功课。光绪二十三年，德济堂就在港城的云水街办起了阿胶厂，特色的阿胶行销港城、内陆、海外。百年经营，如今的德济堂在港城规模已经达到“十二店三厂”。
琅嬛同德济堂约了时间，接受她采访的是德济堂的陆家二房陆荣。德济堂如今的产业分为三分，大房的陆成、陆晖两兄弟分管五店一厂，二房的陆荣则有大角咀、何文田两家老店同一家小厂。
这位陆家老三少在媒体面前出现，为人颇为低调，没想到这次影响如此之大的德济堂假药事件竟推他出来。
同陆先生约定的地点就在大角咀的老店。
1964年的店至今已快三十年，新装修的德济堂堂厅上悬挂着两把锡壶，喻义“悬壶济世”。
堂厅入门柜台后站着的唐装妹仔看见来人，上前招呼。听闻琅嬛是要来采访的记者，拨了电话确认后将她引到了二楼的会客室。
会客室不大，延续了楼下中式的装潢。茶桌边的太师椅相对落位，一碗清茶徐徐飘香。
琅嬛将录音机同纸笔一一在桌上摆好便听得会客室的门复又打开。年过半百华发西装的陆荣走进屋来，在琅嬛的面前站定。
琅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位陆家三爷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儒雅。
“陆先生，您好，我是传媒周刊的记者，李琅嬛。”
“李小姐，你好。”陆荣道，“坐吧。”
“陆先生，我今天的来意想必您已经清楚，您不介意这次的采访我作录音吧？”琅嬛微笑着指了指桌面上的录音机。
“不介意，不介意，李小姐，其实最近德济堂在你们媒体界的报道我也都有耳闻，虽然警方现在证实了是有人造假，但是很多报馆仍然把德济堂放在罪魁的位置上。不怪我好奇，李小姐你今天的来意。”
“陆先生，我说出来不知您信不信，‘为民喉舌，追求事实’是我追求的目标，也是我的坚守。今天来找你访问，完完全全是为事实真相而来，你可以放心。”琅嬛已经将录音机打开，方才说话时磁带已经在转动。
“李小姐，我很中意你的坦白，那我们开始吧。”
一个小时的访问，陆荣同李琅嬛之间的对答几乎不曾间断。从开始陆荣面色严肃到快结束时，对着琅嬛已经面露微笑、眼带欣赏。
“李小姐，你提出德济堂药品升级包装、加强防伪，这些我们也都在考虑。不过，你知不知将市面上现在德济堂的产品收回重新包装，我们要折几多钱？”
“钱难赚，人心更难赚，是不是？”
“哈哈哈。”陆荣忍不住笑出，“你讲得对。”
等到最后一个问题结束，琅嬛也按下了录音机的结束键。
这一次，陆荣主动同她握了手，语带赞赏：“李小姐，很少有人用一个小时就转变我的看法。如果有一天，你不做记者的话，我想我们德济堂很欢迎你。”
琅嬛脸色微红：“陆先生，您太抬举我了。很感谢您今天同我聊了这么久，我想这个报道不会令您、也不会令我自己失望的。”
德济堂几日之后，雷厉风行，将引起市面上已售和在售的花参养气丸尽数召回，同价赔偿，召开发布会要将所有包装升级防伪标，保障港城居民的用药安全。
此举一出，舆论风向瞬间倒戈。
传媒周刊因为采访早、内容多，发刊后竟然被一扫而空，不得不加班再印。这样的成绩属实在意料之外，让传媒的老总乐得两日都面带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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