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明明带了伞出门，结果还是因为两个人的胡闹被淋成了落汤鸡，昭雾憋着气不想理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男生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
两个人谁也不示软，但倾斜的伞面却打破了表面的势均力敌，黑发浅瞳的少女得到全部庇护，而执伞的少年却依旧敞露在雨夜的侵袭里，发梢上的雨水滴在瘦削分明的腕骨，又顺着滑至肘部。
少年感和欲气，就是许星渡的写照。
漆黑的眼瞳里进了雨水。
许星渡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昭雾回头看见这幕，像被戳开口子的河豚，突然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一言不发走过去。
直到伞面重新将他覆盖在内。
她望着许星渡，他神色寡淡，不觉有什么。
她抿了下嘴，低着头悉悉索索在袋子里翻找着什么，在袋子里摸出刚买的毛巾，撕开包装把两条都拆了出来，拿着一条毛巾，对他说：“低头。”
许星渡睨她一眼，还是配合地弯腰，侵略感极强的五官陡然压下来，昭雾却似全然感觉不到。
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伸着另一只手擦过他半湿的发，干燥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头发极度舒适，力度也恰到好处，他听到她小声抱怨：“长这么高怎么连伞都不会打……笨蛋。”
最后那句极轻，几乎被雨声掩盖过去，但许星渡还是听到了，眼皮一掀：“你骂我？”
“你听错了。”她睁眼说瞎话。
女生仔细擦干他头发，许星渡耐心欠佳，此时却全然放空，柔软的棉质毛巾擦过他额角和耳侧，敏感的后脊骨似触电般，他轻偏过头。
经过的手停下来：“戳到眼睛了吗？”
他哑声说了句“没有”。
昭雾擦到一半才发现，她随手拿来用的居然是她最喜欢的有虎斑猫的粉色毛巾，但现在这条毛巾许星渡用过，她再拿去贴身用就太奇怪了啊。
她暗自郁闷了会儿，才把猫猫图案的毛巾托付到他手上，忍住心痛别过头：“给你，好好对它。”
“……”
昭雾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许星渡不经意见瞥到了熟悉的头像，她已经回头晃了晃屏幕：“你朋友邀请我参加他下周的生日诶，我可以去吗”
下周生日的只有崔商。
许星渡神色顿时淡了下来，“他要叫的是你，问我干什么？你自己没有主见吗？”
“我是在问你的意见，那你想我去吗？”昭雾被他刺得有些难受，忍着性子问道。
许星渡不说话了。
这份心思阴暗如衰败缝隙里的爬山虎，日复一日被浇灌生长，他好像变成了背着朋友去勾搭他喜欢女生的混球，从崔商对她一见钟情，烂醉后也三句离不开她。他明明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说不出口。
他突然想到了崔商十五岁生日那天，尚来不及换下那身不菲的定制西装，就偷拿了身份证陪他离家出走。拿着临时加价才买到的经济舱机票，信誓旦旦地说要跟他去首都签约俱乐部。
他意气风发幻想着拿到世界冠军。
崔商笑着却说他希望他十八岁的生日不会再有应酬和虚与委蛇，只有他最要好的朋友们，还有他以后遇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到未来的那个女孩。
“那我答应了啊。”
“……随你。”
他声音里泄露出一丝沙哑，黑色沉郁的伞面遮盖住他眼底所有情绪，只露出锋利漂亮也骄傲至极的下颌线，和紧抿起不愿让人察觉到脆弱的嘴唇。
其实昭雾看到消息，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她很快想起来，崔商这次生日上发生的某个意外，虽然在小说里被一笔带过，却让许星渡的鬓角从此伴随着一条指甲盖长且遮不掉的疤痕。
虽然平时被乌发遮住看不出来，但直拍镜头里做大幅度的舞蹈动作却经常能被捕捉到。
许星渡皮肤很白，疤痕在上面尤为明显。
他在后来的团综里，在队友的追问下轻描淡写回答过这件事，浑不在意说当时只缝了三针。
但三针应该也挺疼的，昭雾想。
原文里许星渡不是爽文挂逼男主，舞台上的所有光芒都是他拼尽全力挣来的。
他的路遍地荆棘，从来都不是什么花路。
昭雾没办法做什么，但如果能减少一点他遭遇的伤害，哪怕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也是好的。
她逐字删掉，回了个好。
再抬起头，许星渡已经像个没事人，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漆黑建筑，伞面下那双眼尾孤傲的黑眸投来冷淡的一瞥，虽然看着她，却像看陌生人。
昭雾：“……你心情不好？”
对方生硬地回了一句“没有。”
她不说话了，瞎子都能明显感觉到许星渡现在极不高兴，可她也不能跟他解释自己是因为知道他会受伤才答应的，只能默默地走在他身旁。
“你等一下。”
直到路过学校旁一家平平无奇的副食店，她才叫停许星渡，“我进去买个东西，等我一下。”
许星渡很想转身就走，但看了下没有任何减轻的雨势，面色不虞，看见女生直接穿着背心裤衩看电视的老板面前，边说边比划着什么，老板先是不停摇头，拗不过才慢悠悠起身走进里间。
许星渡越看越觉得画面似曾相识。
高中附近的副食店卧虎藏龙，经常能看到男生走进里间和老板打暗号偷摸买些学校违禁品，看昭雾这副熟练的样子，许星渡很难想象她和班上的小男生蹲在学校各个角落偷偷吞云吐雾的样子。
很快，她就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跑了出来。
许星渡睇了她一眼。
昭雾也没有多解释什么，直接拉起他手腕，拉着他钻进旁边的一条空荡荡的黢黑巷子。
她埋头从袋子里翻找出一个打火机，又翻找出个窄长的方盒，然后摸出一根递给许星渡。
“什么？”
巷子太暗，许星渡没看清，斜侧过身借着路灯斜斜透进来的光，才终于看清手里的东西。
一根心形的仙女棒。
这种。
许星渡只见他六岁表弟玩过的东西。
昭雾啪的一声摁开打火机，那微弱飘忽的火光追寻到他手上的仙女棒，点燃：“你没玩过吗？”
许星渡没应声。
但他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拜托，夏夜，雨天，和烟花绝配好么！”
星星点点的火花在指尖炸开，炸裂蹦开像燃烧的跳跳糖，火光下她的脸也被镀上一层橘黄的光。
那双清浅的眼眸里盛满了欢喜，世人眼里她总是清冷不食人间烟，靠近却是温暖而不自知。
她在看那小小的能绽放在指尖的烟。
许星渡借着雀跃的烟火在看她。
“以前姑姑总是特别忙，忙着成人自考，还要到处打零工，就把我寄在旁边的小卖部，每次我都会在那里待很久很久，白天就数飞过几只鸟，那块天空很小的，也数光了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
“她每次赶来接我的时候，就会给我放上一根仙女棒，我就很开心很开心，虽然一下就燃光了……”
在她的话语里，短暂的烟火燃烧殆尽。
“但是你有这么多，”她举起手里的袋子，眼里藏着光：“如果你还是觉得心情不好，那我们就一直放，直到你不生气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啪！
袋子和雨伞落在了地上。
嘴唇突然被一片柔软堵住了。
昭雾整个人被压倒在靠在墙上，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他支起的手骨上，他却一声也不吭。
少年的唇是滚烫而炽热的，他低垂的睫羽在她的眼皮上扇动，蹭得她心尖麻痒，他仿若虔诚信徒般亲吻着，最后在她的下唇瓣上轻咬了下。
昭雾第二天还要去学校门口站岗。
她出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敲了敲对方的房间门，敲了两声没反应，她又敲了两声，里面传出压抑着起床气的沙哑没睡醒的嗓音：“干什么？”
“我先走了，我得去门口执勤。”
里面一时没声音，昭雾正准备离开，身后房门砰地一声打开，身后极高的男生头发睡得凌乱，眼底重重的黑眼圈显得皮肤更白，白色短袖下锋利清瘦的锁骨有着少年的青涩，“给我五分钟。”
她盯着对方困到要死不活的表情看了三秒，实在于心不忍说道：“你不用起这么早的……”
许星渡凉凉瞥她一眼，昭雾住嘴。
行，您老开心就行。
许星渡的公寓离学校很近，走路快得话十分钟就能到学校，两人虽然一起出门，目的地一致，却刻意保持距离，一个走在马路边，一个走台阶上。
江冬阳今天上学路上没有看到许星渡。
她记得他所有的小习惯，这三年里他雷打不动都是早自习前五分钟才慢悠悠晃到校门口，而她已经习惯踩着点在人群里看着他懒散的身影。
她看了眼校门边被逗笑了的昭雾。
这些变化……是因为她吗？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许星渡已经在睡觉，连书包都懒得打开，盖在头上的还是同桌的漫画书。
江冬阳抿了抿唇，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她熟悉至极的轨道，开始逐渐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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