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洛阳宫每天的清晨似乎都一个模样，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下了早朝，文武大臣们都愉快地退出朝堂，急着往宫外赶。
郑冲与郑齐自然也不例外。
郑冲已是花甲之年，乃当朝太傅，德高望重。只是膝下无子，郑齐是他的堂侄，过继给他延绵子嗣。
只是他们刚一出了朝堂，便被拦了下来，被一把刀拦了下来，零雀刀。
在朝堂上能带刀的，只有一个人了。
“两位大人，陛下有话单独要对二位大人说，还请二位大人随我至太极殿。”
郑冲与郑齐对视一眼，不知皇上召见他们所为何事。但既然江蓠亲自请他们去，他们也不敢不去。
朝堂离太极殿很近，从朝堂向西穿过云龙门，便进入了太极殿宫院，太极殿就在宫院的最北侧，东西二堂分立两侧。
郑冲与郑齐随着江蓠进入太极殿东堂，这里是平时皇上批阅奏折的地方，也是与群臣商议政事的地方，只是皇上此刻并不在这。
“江大人，为何不见陛下？”郑冲虽然年迈，却并没有倚老卖老，恭敬地向江蓠问道。
江蓠还是第一次被叫大人，听着怪不适应的，她回了一礼道：“陛下刚下早朝，想必还有些事务，还请太傅与散骑常侍稍待片刻。”
说着便请郑家二人坐下，而江蓠自己则抱着零雀刀静静地站在龙椅下方。
江蓠看似只是平平无奇地站着，其实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两人。郑冲是德高望重的大儒，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风范，给人视觉上很强的舒适感。而郑齐则逊色许多，面色神态中充满了不自在，少了几分大气与风度。
曹攸私底下给江蓠讲过郑冲的事，郑冲出身微寒，但博研儒术，先朝时便官拜司空、司徒，后来曹言登基，感其品德，拜为太傅。可以说郑氏家族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其他人都是沾了他的光，只是可惜，他并无后人，过继过来的郑齐品行修养还是差了郑冲许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极殿东堂已沉默了两刻钟，一直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江大人，你说陛下召见我们，却为何迟迟不见陛下”郑齐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语气急躁的问着江蓠。
江蓠转头看向郑齐，面色平淡，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郑大人，听说前天夜里，郑家大摆宴席，宴请济北侯，席间相谈甚欢？”
郑冲不知为何江蓠要提起这事，难道皇上召见他们就是为此事，怕他们与荀家联合搞什么大动作？
郑冲长叹了一口气，哀声道：“我早说别与其他世家搞得那么张扬，这下好了，皇上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担当。”
他年纪大了，无论是朝里还是家族里他都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了，所以这些年他多次请求辞官，只是曹言一直未答应，家族里的事也多交由郑齐打理。而这次与宴请荀勖的想法，也正是郑齐与其他郑家人提出的。
郑齐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江大人，不知郑家摆宴宴请荀家，哪里触怒了龙颜啊？”
江蓠依旧面无表情，“惹怒陛下的并不是郑家，而是荀家。”
“荀家？”郑冲从椅子上起身，疑惑道：“不知荀家犯了什么事？”
“不知两位大人可知郑老三？”
“郑老三？”郑齐与郑冲脸色齐刷刷变得难看，郑老三与白马寺刺杀江蓠这事现在满洛阳谁不知道，跟他扯上关系定没好事。
“荀勖大人买通了郑老三，准备陷害郑家呢。”
“什么？他敢！”郑冲一拳拍在了桌案上，看来是动了真怒。但也难怪，郑家宴请荀家是想两家搞好关系，荀勖竟然反咬一口。
相比于郑冲的愤怒，郑齐的愤怒则显得有那么一丝，僵硬。
“太傅大人不必动怒，陛下已经免去了荀大人中书监的职务，侍中的职务也一并免去，现在只是留在中书省留待查看。所以说，陛下一定会公平公正，给行恶之人之人相应的处罚，你说对吗，常侍大人？”突然，江蓠转向郑齐，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
“是……是啊，多谢江大人提醒，我们相信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理的。”郑齐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也不知他为何紧张。
“太傅大人，您是太傅，负责制定律令，荀勖陷害朝臣，只是丢了官，不知若有人要刺杀朝中大臣，罪应如何啊？”
郑冲听出江蓠语气有些不对，但江蓠既然有问，他便答了，“已行者，杖一百，流二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皆斩，亲族流两千里，妻奴充作官奴。”
江蓠唇边勾起一抹笑，看得郑冲与郑齐都有些发慌，“那郑家的确要谢谢我了，要不是我身手好，没死，郑家就要流放两千里，族人充奴了。”
“什么！你，江蓠，我郑家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污蔑我们郑家！”郑冲老脸气得通红，他一辈子清清白白，决不允许有人如此污蔑他。
看着郑冲的模样，江蓠一阵无奈，他还真怕这位老人家一口气喘不上来，那就不好了。
她并没有继续刺激郑冲，而是转向郑齐，脸上依旧挂着笑，“常侍大人，我污蔑你了吗？”
“齐儿？”郑冲见江蓠并不是针对自己，心中顿感不妙，莫不是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你不要乱说，皇上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郑齐眼神开始闪烁，不再敢去看江蓠。
“是吗？可是，有人跟皇上说，就是散骑常侍大人，出了两千五百两要买我的人头啊？”
“谁……谁说的？这是污蔑！”
江蓠略带欣赏地看向郑齐，不会演还这么嘴硬，他真应该去跟曹攸学学这么演戏。
“这个人两位大人也都认识。”
郑冲问道：“谁？”
“郑老三！”
“怎么可能，他不是……”郑齐话没说半句，立马察觉不对，及时止住。
而他这没憋住的半句，却把江蓠乐开了花，“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对吗？”
郑齐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刚刚想说的正是江蓠替他说的那句。
江蓠见郑齐不语，不慌不忙道：“可惜，郑老三不仅没死，有些事还记得非常清楚。两千五百两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郑大人，我的头，真这么值钱吗？”
“又或者说，这两千五百两，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买我的人头？”
这句话一处，郑齐坐不住了，扭身便要往殿外逃。
只是他刚一转身，便被一掌拍了回来，重重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下方。
“郑大人何必急着走？这里可是皇宫，大人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殿门外，曹攸正闲庭信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与江蓠一模一样的笑，应该说这是他的笑，是江蓠学的他。
顺着曹攸的话，江蓠向郑齐展示了什么叫演，“桃符，郑大人当然要跑，陷害栽赃朝廷官员，可是要丢官的。荀勖自以为聪明能摆郑家一道，却不料郑家早就先一步摆他们一道，两千五百两买竞争对手丢官，这笔买卖还是挺值得。”
郑齐雇郑老三的目的，其实就不是江蓠，他的真实目的是借此机会栽赃给荀勖，扳倒荀家，当然若是能要了江蓠的命那更好，正好报了那日宣武观的仇。
江蓠知道真相以后很是伤心，她本以为自己那么大面子，还有人花钱来杀她，还是两千五百两！结果她就是一个附带的，怎能令她不伤心？
“齐王殿下，江大人，你们所说，可能都是郑老三片面之词，又怎能证明是我郑家雇的郑老三呢？”郑冲仍不死心，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江蓠摇摇头，看来这郑老爷子一直被郑齐蒙在鼓里，“证据有三，其一，郑老三答应荀勖的请求完全是在郑齐的安排之下，将计就计，先故意很容易地供出郑家，正好顺便应了荀勖的要求，但真是目的其实是让我起疑，去调查荀家，从而将注意力转移。而常侍大人则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将郑老三送去见皇上，做实时荀勖雇他的罪名。”
“真是可怜的荀大人，自以为能算计常侍大人，却自始至终都是被耍的那一个。好在，常侍大人并没料到我能发现荀勖与郑老三的交易，还拿到了荀勖的账簿，可惜真是可惜。”
郑冲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如此复杂的套中套，怎么听都不像是郑老三与江蓠瞎编的，“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昨日有人假冒廷尉司官员给郑老三的饭里下了毒，因为有人看见我和荀勖声势浩大地进了宫，便察觉不对，想杀人灭口。但是，又可惜的是，他似乎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轻功与追踪”曹攸在一旁补充道。
江蓠冲他眨了下眼，笑道：“嘻，还是桃符了解我，郑大人，下次要杀一个人，先摸清楚对手擅长的是什么哦，可不要再下完毒就直勾勾地溜回自己家了，好歹另找个地方掩饰一下嘛。”
郑齐已经跌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下，双腿软得站不起身来，心中暗骂那群废物，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竟然直勾勾的回了府！
“其三嘛……”
江蓠刚一开口，便有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郑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个声音，正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他的身后，是龙椅。
“其三嘛，就是前夜你们宴请荀勖期间，袭击江爱卿的面具人，正是你郑齐的人”
曹言话刚一说完，便向地上丢出一样黑黑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很是沉重，落地时还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而这重物，也彻彻底底压沉了郑冲与郑齐的心。
地上的，正是那夜面具人所戴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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