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蓠不在江上，在桌上。而秋兰，被随手丢在一边。
沉闷的天，乌云压城，仿佛下一刻大雨便会倾盆而下。
酒楼里一片死寂，吃酒的食客早已逃得没了影儿，只有外边旗杆上，传来灯笼的摇曳声响。
掌酒的伙计颤抖着从柜台探出一个脑袋，看向了大堂正中。
曹攸的玉箫直直指着江蓠红透了的玉颈，温润的面庞透着如腰间玉佩般的光泽。
曹攸与江蓠三年前相识，神交了一段时日，但江蓠要追求她的武道，曹攸要带兵平定战乱，两人还是分了开来。
今次曹攸听说江蓠来了洛阳，正好有事寻她帮忙。
比起曹攸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江蓠则显得分外失态。
本应洁白的双颊晕得通红，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桌上，平日如繁星的眸子，被沾了层水雾的睫毛紧紧盖着。
“……你……嗝……你厉害，这次……你赢……赢了……”
江蓠摇摇晃晃尝试从桌上爬起，却还是一个没稳住又趴了下去。
“你怎么醉成这样？打之前明明还好。”
曹攸收回了玉箫，急忙上前扶起江蓠，眉眼间透着丝丝担心。
“喝……喝酒嘛，当然……要……要打起来才有劲！”
敞着的大门透进徐徐凉风，帮江蓠滚烫的脸颊降了降温，但江蓠还是一副烂醉不醒的模样。
“说……说吧，你齐大王爷，要我帮……帮什么忙啊？”
刚被扶起坐好的江蓠又将手摸向了酒壶，自顾自得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江蓠还要继续喝，曹攸一把握住江蓠的手腕，夺过其手中的酒杯，正色道：“跟我去一个地方，打一架。”
“打架！”醉醺醺的江蓠一听到打架，双眼顿时射出精光，挺直腰背坐了起来，直直盯着曹攸，“打架好啊，去哪打去哪打？”
曹攸苦笑着摇摇头，果然能让江蓠清醒的方法只有打架与喝酒，……喝酒好像不算。
“洛阳宫。”
曹攸压低声音，以只有江蓠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出了三个字。
而听见洛阳宫三个字的江蓠有如电流从头顶穿过全身，顿时清醒，哪还有半分醉意，然后……
撒腿就跑！
曹攸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已先一步封住江蓠的去路，在江蓠动身的那一刻，迅速封了她的穴道。
“你！你干嘛！”已经清醒的江蓠脸上还是红晕一片，不知是酒意未散，还是气急涨得。
曹攸拍拍江蓠的肩膀，道：“愿赌服输~你就帮我一次嘛。”
说罢，不待江蓠回应，便提着江蓠上了早已候在外面的马车，绝尘而去。
从柜台里钻出来的伙计满是疑惑，这大赵的齐王怎么跟一个江湖小姑娘关系如此亲密？
……
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行人纷纷进屋避雨。平日热闹繁华的铜驼大街，一时冷清了下来，只余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着。
“喂，我说，咱俩虽是许久未见，你再想我也不至于强抢吧，快给我穴道解开！”
马车上，被喂了醒酒汤的江蓠面色已恢复正常，开始发起牢骚。
“你答应我不跑，我才给你解开。你要跑，我可追不上。”曹攸似被江蓠同化了一般，没了刚才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温润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笑的像个孩子。
“行行行，愿赌服输，不就是打一架嘛，我打还不行嘛”江蓠服软，她只想快点解开穴道，她生性好动，被封了穴道简直比遭受酷刑还难受。
曹攸知江蓠性格，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便在江蓠璇玑穴上轻轻点了一下。
哪料，江蓠翻脸不认人，刚能动弹，便一拳打向曹攸胸口。
“好你个曹攸，你以为你是齐王本姑娘治不了你是吧，看拳！”
“嗯……”
奇怪的是，曹攸并没有任何动作，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发出一声闷响。
江蓠瞪大了眼睛，她本来只是心中气不过，做做样子发泄一下，以曹攸的身手，拦下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哪料到曹攸愣是挨了这一拳。
“你干嘛不防？”
“不让你打一下，你能老老实实跟我走？”
曹攸虽疼得皱眉，脸上却还是挂着微笑。他当然也是看出江蓠这一拳没带丝毫内力，否则任谁也不敢硬挨一下。
江蓠目光闪烁，似心有愧疚，不再看他，问道：“去皇宫……打谁啊？”
“皇上的前侍卫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但皇上身边不能没有护卫，于是皇上决定在宣武观开一场擂，届时各大世家都会举荐自己的人，你到时候就跟他们打。”
“哈？”
曹攸第一句话就把江蓠听蒙了，皇上？侍卫？
“你有没有搞错，我就是江湖上一个小女子，皇上选侍卫关我什么事啊？你齐王府挑不出能打的人了？实在不行，你那身手还护不了皇上？”
江蓠语急，一连串甩了一堆问题出来。
曹攸扶了扶额，无奈道：“我毕竟是个王爷，我哪能亲自去当护卫呢。新朝初立，各大世家的势力却根深蒂固，皇上并不想用他们的人，于是特意嘱托我要找一个能打败各大世家高手的人参战。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江女侠了。而且，由你去保护皇兄，我也放心。”
江蓠想不到这件事牵扯这么大，貌似不止是选个侍卫这么简单。当今皇帝曹言，也就是曹攸的哥哥，五年前逼得旧朝幼帝禅让，建立大赵。虽是改朝换代，但朝中要职还是被各大氏族把控，为了不威胁自己的地位，也难怪他要让曹攸另寻他人。
不过江蓠并不开心，要是自己真赢了，那不就得进宫去当侍卫了？还怎么喝酒打架！
“你怎么就认为我能打赢其他人，就凭三年前我在晴园赢了你？”江蓠问道。
“晴园论剑，能拔得头筹者，武功就是天下第一。而且我感受得到，你当年赢我，未尽全力。”
曹攸忆及往事，发出一声轻叹。
那一年的江蓠，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三年前的晴园论剑，江蓠似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以秋兰剑横扫天下英豪。那是他第一次输，还输得很彻底，但他被江蓠打得心服口服，她就是他心中的天下第一。
江蓠剑法轻功的确天下一绝，前提是，她没喝酒。
否则也不会被曹攸忽悠过来了。
“吁！”
小厮的呼声将曹攸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驾车的小厮掀开车帘，恭敬道：“王爷，王府到了。”
“王府？”
被曹攸拉下马车的江蓠看着眼前的齐王府，脑中有大大的疑惑。
“不是去皇宫吗，来你齐王府干嘛？”
曹攸解释道：“宣武之试明天才开始，今夜你先在我府上休息。”
“哦”
江蓠轻应了一声，而后竟毫不客气地走进了齐王府。
住王府，总比住客栈舒服多了。反正不花钱，不住白不住。
见江蓠既不避嫌也不推脱，曹攸无奈摇摇头，倒是他白担心了。
……
清晨的洛阳从黑夜中苏醒，街上的行人商贩逐渐开始劳作。齐王府的树上，传来悦耳的鸟鸣。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从一开始的轻小，逐渐变得急躁。
“她昨夜几时睡的？我明明嘱托过她要早起。”曹攸眉头紧皱，焦急地问着跪在一旁的侍女。
见王爷如此焦急，侍女更是慌张，颤颤巍巍道：“姑娘昨夜睡得很早，熄灯后也从未离开房门。”
“宣武之试马上就开始了，她竟然还没起床！”曹攸急得来回踱步，几次都想踹门而入，但每每想到江蓠可能尚未更衣，便只得强行忍下。
“报！王爷，大事不好了！”
在曹攸干着急时，王府的管家跑了过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曹攸有些不耐烦。
管家急忙跪下，答道：“王爷，王府昨夜招贼了！酒窖的酒没了大半！”
“贼？酒窖！”
曹攸听到酒窖，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当即转身，“咣当”一脚将房门踹开。
曹攸刚跨过门槛，便觉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将不善饮酒的他呛个半死。
曹攸急忙屏息凝神，才得以看清了周遭模样。
地上、桌上、床上，歪歪倒到的空酒坛无处不在，甚至江蓠怀里还抱了一个。
江蓠此刻正披头散发地卧在榻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抱着软枕，被子被压在身下，一只腿还伸出塌外，在半空晃荡着。
“这……”
跟随进屋的管家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将江姑娘抱上马车，立刻进宫！”
……
“江蓠，江蓠！你快醒醒，醒醒！”
飞奔的马车上，曹攸像摇桂花树一般，抓着江蓠拼命地摇晃，晃得江蓠几乎要将昨夜的酒全部吐出来。
“你干嘛……让我再睡会……”
江蓠在曹攸快累死之前终于有了动静，但还是躺在那一动不动，肆意的享受着清晨温暖的阳光和马车内锦缎的舒柔。
“你再睡，一会还打不打啦！”
见江蓠总算有了反应，曹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我不打，师父不喜欢朝廷的人，我……不能去做官，师父会生气的。”
江蓠吧唧吧唧嘴，转了个身，双眼依旧紧闭，似是在说梦话。
“师父？”
曹攸虽与江蓠相熟，却并不知道江蓠师父是谁，对方也没跟他提起过。
看着不愿醒来的江蓠，曹攸无奈摇头，暗叹女人真是多变，昨天明明答应好了的。
现在去另寻他人已是来不及了，该怎么劝劝她呢……
劝江蓠……
曹攸脑中灵光一闪，能劝动江蓠的只有两件事，打架不行，那就……
“你当了官一个月的俸禄，够你买百八十坛蔷薇露了。”
“蔷薇露！”
江蓠陡然睁开双眼，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
“真能买这么多呀？”
“我能骗你？”
“好！今天来一个本姑娘打趴一个！”
“……”
看着瞬间清醒且激动异常的江蓠，曹攸无语到说不出话来，内心一阵咆哮：说好的不做官呢！说好的师父会生气呢！
可是，江蓠真的只是为了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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