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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杨初引探视过父亲之后便往回走,刚走进城门,就看见几个官差拖拽着一个乞丐往城门外走。那个乞丐衣衫破烂不说,身形十分瘦弱,他在身强体壮的官差的拖拽下根本无力挣扎。

        乞丐嘴里无力地呼喊着:“求求你们让我见尤将军,焦州百姓快要饿死了!”

        杨初引看着这景象,她心里想到焦州的灾情如今已经开始生出流民了,官员层层隐瞒致使云端之上的皇上还毫不知情。灾情严重的焦州府官员只想着压住消息保住乌纱,但是,一味镇压于事无补,若是再没有什么有效的举动来救灾,这场面怕是会更加骇人心魄的。

        “你认识他?”

        杨初引被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江昼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江昼尔今日在桑宵的口中得知的确是他派人在跟踪杨初引,不过,他更多是为了保护杨初引,因为,她的身上有一份极有价值的宝贝,是她父亲关于粮政的变革之策。

        江昼尔从稽沅山下来就来城门口等着了,他看见杨初引进城之后,就一直傻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官差拖拽的乞丐,所以,他便走过来看看杨初引究竟是什么状况。

        “你能救他。”

        杨初引回过神来后一把拉住江昼尔的衣袖,她的语气里全是肯定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话语里面全是她自己对于江昼尔一腔孤勇的笃定与恳求。

        在这个有钱能使鬼变人的世道上,江昼尔用一张银票简单的就救下了那个乞人,杨初引和江昼尔扶着他去了那间她经常去的药铺。药铺胡老板应该和杨初引很熟,他见到是杨初引带着人来的,立即二话不说就将他们带到了药铺后堂的一间屋子里。

        诊脉之前胡老板用眼光询问杨初引她带来的人都是谁,杨初引眼光犹豫了一下说:“朋友,我刚认识的朋友。”

        那个乞丐饿得太久了所以身子很虚弱,只需要静静调养一段时间之后便没有什么大碍了,胡老板似乎有话想和杨初引说,杨初引跟着他出去了。

        江昼尔在见过桑宵之后,他知晓了杨初引父亲的事情,他心里对杨初引的情感更加复杂了。杨初引进来喂过一次药,过了一小会儿那个乞人便醒了,他只说自己叫韩力,是从焦州逃难到此的,其余的还没来得及细说便再次昏睡过去了。

        天色已近日暮,冬天的太阳总是离开的很早,早早就回到山的那头开始休息了。花焱独自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很久后,才看见江昼尔沿着山路走在昏黄的光色里,他走近后,花焱看清他的眉眼间都写着忧虑。

        花焱向江昼尔汇报今日查到的情况,他说:“杨姑娘去旌州城郊采石场是去见他父亲的,而他父亲就是……”

        “杨钦庐。”

        江昼尔说出了这个今日已经从桑宵处得到的答案,关于杨钦庐他有印象,杨钦庐曾是丰垣县当时的父母官。江昼尔当年化名周尔在丰垣县与国舅爷“斗心眼”的时候就与杨钦庐打过交道,杨钦庐此人在丰垣很受爱戴,他为官清廉且公正爱民,他是一个让百姓爱戴让同僚害怕的官员。

        “我想知道,杨钦庐为什么会获罪流放到旌州采石场。”

        “属下知道的内容不多,都是听来的不知道可不可信。”

        “你只管说。”

        “属下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杨钦庐是在当年丰垣灾荒的时候,卷入周国舅贪腐一案而受的牵连,定案的是当时的主审官,也就是太师大人。”

        对于这个答案,江昼尔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始自嘲地笑起来。

        花焱不知他的心思,赶紧说:“这些都是听来的,想来太师大人是不会判错案子的。”

        “花焱,你不必哄我,有些事情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明白罢了。”

        江昼尔的情绪不是很好,花焱记得游平交代过他,江昼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暗中跟着他,江昼尔刚走了几步,花焱准备跟上去,这时,江昼尔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其他的事情放一放,你去趟丰垣,查一查杨钦庐一案的全部经过。”

        善水在竹云涧喝得有些醉了,他当初本是以此为借口去见尤盛果的,但是做戏要做全套,也就真的和竹云涧的几个公子结交了起来。他想着,若是尤将军调查起来,可别因为这细枝末节的事情再生变故。

        “王爷您这好玩的名声是越来越被坐实了,您也是太实在了些,就不会推脱着少喝几杯吗。”

        “小吉你真的是越来越像你娘了,像你娘一样唠叨。”

        小吉叹了口气没有还嘴,他知道善水这回是真的醉了,不然他不会提起自己的娘。小吉的娘亲不只是小吉心里的伤疤,也是善水心里的伤口。

        小吉的母亲是善水的奶娘,这位奶娘照顾了善水很多年,善水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娘一般对待,奶娘在当年那场谋杀中为救善水而死,她短暂的一生中只有小吉这一个孩子。后来,母亲去世后,孤苦无依的小吉被卖到有钱人家当下人,善水辗转得知这个消息后将他赎了出来,从此,小吉就一直留在善水的身边照顾他。他们名为主仆,但善水一直将小吉视为手足。

        小吉用打来的井水直接拧了一个布巾糊在善水脸上,这份寒凉之意让善水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善水一把抓下脸上的布巾,看清眼前的状况之后,他缓了缓神说:“我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吗?”

        小吉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封着口的信件递给善水:“你不是交代过,只要是这样的信送来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必须让你在第一时间知晓嘛。”

        “哦,是。”善水接过信还不忘夸了一句:“干得好,非常好。”

        善水走到烛火前坐下,他打开信件读过之后便就着烛火将信焚毁了,他原本残存的几分酒意被这信上的内容冲散了。

        屋外飘起小雪,看似下的轻轻柔柔的雪花片刻功夫便占领了山川屋舍,仿佛整个世界都盖上了一层白白的被子。

        杨初引夜里想着那个韩力对她说的事情,她便辗转反侧地睡不着,索性起身推开窗有幸得见这世界由黑变白的过程。今年冬天的雪下的这样勤快这样好,看来明年的农事会有很大的改善,可是这寒冷饥饿的冬天,那些已经吃不上饭的人该怎么办。

        江昼尔在做一个沉沉的梦,梦里母亲和他道别,二娘拉住宵尔的手和他道别,杨初引扶着一个年迈的老者走过来也向他道别。

        他们个个都神色平静,但是眼神决绝,江昼尔上前想要拦住他们,但他们的眼神都看向他的身后。他回头只见父亲坐在江府书房的那张桌案后,父亲用冷静的表情看着无助的他缓缓开口,说道:“你要学会舍弃那些于你无益的感情,才能守得住这个位置。”

        “不,我不要,不要你那个位置!”

        江昼尔声嘶力竭地冲父亲喊着,可是嘴巴里却发不出声音,父亲丝毫不理会他的痛苦,他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江昼尔回头一看,娘和宵尔他们也已经不知去向了,他的周围空空荡荡,只剩自己了。

        头上忽然落下来湿漉漉的水,他的神志在冰凉的水的刺激下逐渐回归。

        江昼尔睁开眼睛看见杨初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担心、有惊慌,唯独没有方才梦中所见的恨。江昼尔感觉自己浑身虚浮乏力,但他还是努力的坐起来伸手揽过杨初引的肩膀把她揽进怀里。

        杨初引被江昼尔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杨初引想要推开江昼尔,可江昼尔不肯撒手,她只能说:“你这是让烟呛坏了脑子,你快放开我,你现在不能乱动,需要静养。”

        江昼尔觉得自己确实头昏脑涨浑身无力,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只知道现在他怀里的人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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