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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今天阳光很好,五六个学生在公交车站旁的大数下乘荫。说好的周六上午九点,但是胡老足足晚来了有半个钟头,来得早的同学都错过了有三辆公交车了。

        胡老笑呵呵地打起了哈哈:“同学们都来齐了哈,哎呦!刚好来了辆车,咱赶紧的上车吧。”

        没什么人愿意大周末的来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看望一个与自己并不太关心的人,本来黎盎然也不想来的,但昨天晚上还是举手了,原因挺傻逼的——他担心自己不去看看这位的话杨霖珉会发现他是个冷漠的人。

        公交车上就一个空位,不用多说是给五十多岁的胡老坐了。车在路上行驶着,时有时无的光斑照在杨霖珉的脸上,他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明明都快十二月了,按理说这阳光是没什么温度的,可他脸上的光却灼眼得很,又吸睛得很,叫他挪不开眼。

        杨霖珉的手机似乎震动了下,他摸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而后便好像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一般,心情很好地边笑边打起来字。

        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这是别人的宝石。

        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刚下车时还有些晕车。胡老及几个学生一路嬉笑着走去医院,距离医院门口还有一些路,远远便看见了林筝笑着朝这边挥手,另一个手上提着个果篮,身上背着绿色小挎包。

        当然是在冲着杨霖珉挥的手啊。

        黎盎然忍不住回头看看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他会怎样反应。于是便看见他原本的面无表情立刻就有了色彩,看见他笑着招手回应他可爱的女朋友。

        一起来的江嘉豪明显也注意到了,一脸坏笑地撞了下杨霖珉,吸引到杨霖珉的注意后又指了指胡老,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收敛一点。胡老明显也认得这位漂亮的好学生,看到她笑呵呵地说道:“林筝同学呀,在医院门口是在等谁呀?”

        林筝浅浅地笑了,似乎有点羞涩地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说:“我家刚好在这附近,就也来看看任天意了。”

        一群子人又闹闹哄哄进医院的住院部,黎盎然想离这些在医院里还吵吵闹闹的人远些,省得别人知道他们是一起的。这样想着,慢慢放慢了脚步,走在了最后面。

        杨霖珉和林筝看上去没怎么交流,可能是刚在一起,还有些害羞,只是沉默地走在最前面。忽然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手指抵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身后的人应该安静点,在发现对方和自己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后又相视一笑,一起都红了耳。

        当在病房看见完全瘦脱相的任天意时,他一点也不吃惊。

        任天意一个多月前就做了手术,目前正在静养中。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他现在已经听不见声音了,据说这其实是和他们家的遗传病有很大关系。听不到声音了的他每天待在病房,几次他爸爸想带他出门走走,他都不愿意。平时也不怎么和人交流了,别人和他说什么都不理人,就连杨霖珉给他发的消息他也一条都没回过。这么多天来,只有当他妈妈说起有同学想要来看看他,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他才有多些反应,忙点头答应。

        这个病房是四人间,目前有三个人住在这,其他两个一个是中年大叔,一个是个老奶奶,任天意右边的病床是空的。胡老笑呵呵地坐到任天意的床边,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杨霖珉悄悄地牵起了林筝的手,站在床尾。其他的人都边打着招呼,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床边和那个空床上。林筝将果篮放在任天意床边的床头柜之后,抿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说了声“你好”后便乖巧地站回在杨霖珉的身边。

        黎盎然和任天意也不熟,说不出什么热情熟络的话,站在房间里的角落里,看着七嘴八舌在聊天、在打闹地问任天意问题的同学们,看着任天意只是僵硬地扯弯了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是在笑的样子。

        小孩儿可以很认真很幼稚。

        实不相瞒他和任天意小时后斩过结,斩的是超级无敌霹雳大死结。双手握拳一并,伸向对方就是死结了,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但是为了彰显他与他断交的决心,他给这个结来了个升级。左右手相错相扣,对方从中间劈开那便算仪式完成了。

        他们是为什么要“斩结”来着?哦,想起来了。

        和任天意玩画片,他老是耍赖,把本来就不大会打画片的他的画片全赚走了不说,还借走了他最喜欢的两个里面有细闪的紫纹弹珠不还,后面忍不住问他要了,他只摸了摸后脑勺,看起来好像不好意思似的说:“啊!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但是找不到了嘿嘿。”

        但这些只是让他不爽而已,也没闹到绝交的地步。

        刚来乡下的时候他很怕人,外公总是会想办法逗他开心,给他做过不少小玩意儿,比如竹蜻蜓、草蟋蟀之类的。不过这些玩意儿当时没觉得稀罕,玩过一阵后都不知道丢哪去了,外公去世后他也有想过要找来着,但没找着。除了这些外,外公还给他扎过老鹰风筝,据他自己说那老鹰海是他自己画的。

        老鹰是看着很威风的,单说外公有这画工,他是不大信的,但它这头上还别有一朵小黄花的奇思妙想,他姑且相信外公说的是真的。在外公给他展示这风筝前两天,他有看到外公手指上有裂口,外婆一边骂他不小心点,一边给他涂碘伏,想来大概就是做这风筝骨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吧,口子挺大,他看着有些心疼。

        外公去世后他便一直保存着风筝,都不舍得玩。直到有一天任天意来他家玩,在他房间看见了这个风筝,想要借去玩玩。本来不想借给他的,但又怕杨霖珉他们会觉得他很小气,只好不情不愿地借给了他。

        但到了要还的时候,任天意只还来了风筝线,据他自己说是玩着玩着风筝线自己断了,他想要去接这断了线的风筝,但是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努力地跟在后面拼命地跑也追不上。

        以前一些小物件有借无还还能忍忍,这次任天意把风筝也给弄丢了实在是忍不了了,于是他很态度决绝地提出了要和他“斩结”。

        他做出“超级无敌霹雳大死结”的手势,要任天意从中间劈开。任天意不愿意,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将自己的手往身后藏。黎盎然气得直骂人,骂得任天意好半天终于伸出了手,慢慢地、轻轻地终于碰到了这个“结”。他的手才刚一碰上,黎盎然就不耐烦地双手往上一提,两个相扣成结的手自动解开了。

        这下轮到黎盎然来劈开任天意的“结”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刚才还软绵绵没力气的任天意好像天降神力了似的。黎盎然举起手刀爽利地往中间一劈,没想到竟没劈开。

        任天意的两个手死死地扣在一起,他干脆左手压着右手,使劲地压,想要从中间挤开这个“结”,但这个结却还是牢固的扣住了。他也试过用手去掰开他的手,但还是一点没用。实在没办法,把躲在门后吃瓜的杨霖珉叫来帮忙了。

        任天意最怕被挠痒痒了,他让杨霖珉去挠他痒痒,他趁任天意没力气把这“结给“斩”开。

        杨霖珉一边靠近任天意,一边抱歉说:“对不起了,天意。你弄丢了盎然外公给他的风筝,确实是你不对,盎然不想和你玩了,按照《春晓交友十三章》里说的,他有权和你进行“斩结”断绝关系的。”

        说罢,杨霖珉便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了,但又一次令人意外的是,一向最怕痒的任天意这次并没有笑着躲开,反而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们俩,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第一次见被挠痒痒不笑反而哭的人,正掰手的黎盎然和挠痒痒的杨霖珉都顿了顿,任天意去直接推开他们哭着跑了。

        也不知道任天意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任天意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去上学?

        任天意眼神有些慌乱地看着周围正转着圈嘴巴张张合合的人。

        胡老见他不回应同学们的关心,教育道:“任天意啊,同学们关心你,你就是身体不舒服也要回应一下撒,大家都是同学……”

        正说到这,有护士姐姐带着一个老爷爷进来了,她看见这病房里的一大群人,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们在吵什么,不知道他已经听不见了吗?”

        说罢,便让坐在那张空床上的人都走开了,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善,这次语气轻缓了一点说:“这空床不是给你们坐的,是留给患者的。被你们坐过的床,我们是需要重新消毒的……”说完又转向身后的病人,语气更为和缓地说:“您稍等一下哈,我要去给您换一床干净的被子。”

        被护士姐姐说了,并且现在没地儿坐了的他们好像突然就在这呆不下去了,于是都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走了。

        黎盎然打算和他们一起走,他走前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任天意,却看见任天意也在看着他。阳光撒在他的脸上,连睫毛都闪着光,琥珀色的瞳孔里好像充满愁绪。

        第一次觉得任天意也挺好看的。

        不过他发现了刚才杨霖珉和林筝都不在病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回去了,大家也没发现。一行人坐电梯下楼,他因为想上厕所,最终还是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其实他也可以在任天意病房里解手,但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顺着标志一路上找过去,厕所就在前面右转的地方了,想上厕所的欲望很强烈,但他此刻根本无法往前迈一步。

        他看见前面,一个明亮的窗户下,一对年轻人拥抱着热吻。

        好像有一把杀猪刀猛的劈向了他的胸口,心口传来钝钝的窒息的痛。他好想转身就走,但他也想上厕所。泪意和尿意都如此强烈,此刻他无法迈动他的腿。

        女孩儿好像发现了他,轻轻推开面前吻得正投入的男友,害羞地把头埋进了对象的胸口。男孩儿顺着刚才女孩看的方向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盎然?”

        黎盎然之后假装不在意般向前走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偶,被操纵着向前走,被操纵着,说:“我只是路过来厕所的。”说完他又终于好像是他了,局促地向右跑着进了洗手间,腿都在发抖。

        林筝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跑走的身影,说:“看来他真的很急啊。”

        进到厕所里,他实在是忍不住边尿边哭,没办法,这视觉冲击太大了。

        一个老哥尿完拉上裤子,看见正压抑着自己小声啜泣的尿尿的他,仿佛过来人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同学别太伤心,生老病死、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这七苦该来还是会来逃不掉的,看开一点就好了,要学会勇敢地去面对它。”

        黎盎然拉上裤子哽咽着,说道:“谢谢,但是可不可以先洗了手再来拍我。”

        谁想那老哥还真去洗了个手,然后往他肩上拍了拍,这下他的肩上有了几个湿手印。

        回去的路上路过任天意的病房,他看见杨霖珉和林筝两人手上各一个本子一支笔。杨霖珉写了什么,递给任天意看,任天意看完“哈哈哈”笑了一顿,又说了些什么。

        看上去欢快轻松又和谐。

        可黎盎然一点儿也不欢快,他在医院没人的角落尽情地哭,哭够了再回去。回去的时候坐错了车,下错了站,还踩到了狗屎。几经辗转,才终于在晚饭前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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