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距离冯秋微的死已经一周多了，又是一个周一，黎盎然中午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却看见了骑着电动车的杨霖珉，心里一喜。他忙追着电动车不要形象地便跑边大叫着:“杨霖珉！等一下我！杨霖珉！”
杨霖珉听到有什么声音就瞄了眼后视镜，发现是黎盎然就停下了车，黎盎然喘着气快走几步追上了。
黎盎然刚想说什么，杨霖珉却先说:“我们先去停车。”
刚停好车，黎盎然就抓着他的右手臂，激动地说:“你这些天都去哪儿啦？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没有回我，你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说你的吗？”
“不好意思啊盎然，我今天早上九点才回来，一回来就补觉补到十二点，没有看手机。”杨霖珉抱歉地说。
“啊，没关系，你这些天都上哪儿去啦？”看着杨霖珉冷静而又满是歉意的脸，黎盎然哪里会怪他。
“我……这些天都在警察局里。”杨霖珉怕他担心又忙补充说道:“你别担心，我什么事也没有。”
黎盎然听到他居然真的是在警察局里，心里一凉，又想到这些天大家都说在冯秋微家发现了杨霖珉的指纹和脚印的事，便问道:“这些天大家都说是在冯秋微家发现了你的指纹……”
杨霖珉却不避讳，坦然地说道:“我那天晚上的确是有去过那里，但那可不能说是冯秋微家。”
黎盎然听着他的话有些糊涂，但他此时并不想去纠结这算不算冯秋微家，他皱着眉看着杨霖珉的眼睛，抓着杨霖珉右手臂的手不禁力气加重了，甚至都有些发抖，他说:“你那天晚上怎么会去……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说是你杀……了她？”
话说到这了，但杨霖珉却依旧没有一点慌乱，他只是用左手轻轻拍了拍黎盎然掐着他胳膊的手，说:“轻点，你掐得有点痛了。你放心吧，不是我杀的她。”
黎盎然松开了他的手臂，说:“不是你就好，但是你那天为什么……”
“盎然，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再不去学校就要迟到了，下了课再和你说吧。”杨霖珉说着去给车掉了个头，示意黎盎然上车。
黎盎然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接着问，上车和他一块走了，但他心底里想下午放学一定要问个究竟。
到了教室，不出意外地，杨霖珉的到来引得全班侧目。有几个胆大好事的直接问他:“嘿，是不是你杀的冯秋微？”
杨霖珉笑了，答道:“没有的事，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冯秋微家有你的指纹？你还在警察局蹲了那么多天？”问的人也不依不饶。
“都是误会一场呐，你看我这还不是被放出来了，这说明了什么不用我说了吧。”杨霖珉依旧气定神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胡老的数学课，胡老一进教室就看见了杨霖珉，他挺着大肚子慢悠悠走到讲台上，对杨霖珉说:“哎，终于回来啦？这都快两周没来上课了，最近要好好补补知道吗？不会的就来办公室问。”杨霖珉成绩一直很好，胡老不希望他因为那件事耽误了学习，毕竟……他看了看这个班，江美怡和常齐还没来，任天意还在医院躺着，本来全班都在再说比较好，但他还是忍不住现在就说:“同学们，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相信你们多少都知道一些，我就不多讲了。人死不能复生，重要的是把握当下，你们通过这件事更要知道生命的可贵……”
胡老讲了二十分钟生命是如何宝贵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要珍惜当下诸如此类，最后终于讲了点大家都还不知道的事:“最后再讲个好消息吧，任天意已经脱离了危险，等到他身体再好些的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去医院看看他吧。好!话就先说到这了，我们开始讲课，大家打开课本……”
终于下课了，黎盎然拉杨霖珉去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算好好盘问他。杨霖珉也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其实我在抓黄鳝回去的那天，看冯秋微不对劲，想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她的。但是我看到你外婆还在等你回家，而且这一切都没有依据，单单是我的感觉，所以想想还是没有和你说。”杨霖珉回忆道。
“所以你就跟着她去她家了？”黎盎然皱着眉问。
“没有，我怎么可能大晚上跟踪人家女孩子跟一路呢？我虽然觉着不对劲，但是还是打算下次再问问她……其实之前我便想问她的，但是和她也不熟，总觉着这样问她是不是太突兀、太不礼貌了，所以送你到家后我就直接回家睡大觉啦。”
“结果很巧的是，第二天我去街上买烟……”
黎盎然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还抽起了烟？”
他慢悠悠道:“你别急嘛，是那天我爸妈会从广东回来过节了，我爸要抽……”他看见黎盎然还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并不信，便打着哈哈:“当然了，我也顺便抽两口嘛。”
黎盎然白了一眼他，但也没说什么。
“总之就是那天居然刚好遇到了她在那买盐，我自是要问她问个清楚，不然我心里哪能太平。”
“那你问了吗？她是怎么说的？”冯秋微她到底怎么了，也是黎盎然想知道的，从那天晚上起就想问而没问的。
“我当然问了，我担心会触及她的隐私所以并没有太直接，只是问她‘你最近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她抬起有些阴惨的脸看向我……你不知道，才一天不见她的气色变得有多差，你也绝对想不到，她当时和我说的什么，她说‘你今天下午四点前来找我就知道了……你今天下午是有空的吧？’我当时心里奇怪，只想着她大概也有她自己的原因，便也没问她。”
“我告诉她我下午是有空的，然后她笑了，干裂的嘴唇都渗出血了，她说‘你来之前一定要和我说哦，我得走了，下午见’，然后她就直接走了，后来我也回家了。”
“到了下午三点半，我就联系她问我现在去找她可以吗，她叫我快点过来。去了之后她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我躲到床底下趴着，我刚趴进去，嗬！你是不知道床底有多大的灰。我非常懵，想爬出来冯秋微就又把我推进去，她和我说‘嘘，他来了。你先趴床底下，等会儿不论如何你都不要出来，也千万别发出声音……这点算我求你了，不然你会害死我的。如果在里面无聊就玩手机吧，你应该是带了的吧？’”
“我听着那时候是有摩托车的声音，就猜可能是她爸爸回来了。我当时大概有在床底下趴了有十来分钟，手很酸，正打算动动手活动一下，忽然就听到有声音来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先是问冯秋微作业写得怎么样，说了几句有关学习的话，冯秋微都没有回应。后面他话风一转，说他把她舅妈和江美怡都送回江美怡外婆家过节去了，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家了。我在床底下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能听到声音，我听见他一边哄诱着冯秋微，一边有脱衣服的声音，你无法想象我当时到底是究竟有多么眩晕……”
“我感觉到冯秋微地疯狂地反抗着，床晃得很厉害，我都担心这床要塌了，要压死我了。我听见那个男人一边压制着她，一边说‘不要怕微微，她们不在家，你只要像从前一样就好了’……我的天，我现在有点想吐，我先和口水缓一缓可以吗。”
喝完水后，他直接坐在了阶梯上，于是黎盎然也坐他旁边了。
他讲水杯放在一旁，望着渐落的太阳，说道:“我那时候晕乎乎的，只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变成了不认识的模样。”
“当时已经在床下趴了很久了，我的手脚都麻得不听使唤了。但是那个情景下，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得尖叫，只想出去把那个畜生揍一顿。我正往外挪动，打算出其不意地将它制服，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尖锐的叫声，我猛一听到被激得一抖，抽筋了——这下是爬不出去了。”
“那个女人大叫着，边掷一大串的脏话，当然也没骂出个些什么新意，不过是一些贱货、骚货之类的词罢了。那个畜生一听到声音就赶紧翻窗户跑了，来的女人只对着他背后喊了两句老畜生就没管他了。她手上拿着根什么东西，对着冯秋微猛抽了几下，然后像是觉得不过瘾似的，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丢在地上，然后就是拳打脚踢，边打边骂着什么养她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居然养了这么个贱货，就会勾引男人……我虽然出不去，但我还能喊，我正想让那个女人住手，就看见地上的冯秋微忽然转头朝向了床底，她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看着我，忽然颤颤地伸出了根手指抵在嘴边，是在提醒我别发出声音。”
“这样有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女人好像是打累了，在把房间的东西都一股脑地砸在她的身上，再揪着她的头发扇了她几巴掌后，威胁她再敢有下次就把她扒光衣服卖给人贩子后终于走了。忽然安静下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张开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江美怡的声音传了过来。江美怡走了进来，也学着她妈的样子，揪着冯秋微头发扇了几巴掌，再撂下几句□□贱人这样的话就华丽退场了。”
“空气又安静了，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先说话了她淡淡地说，‘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我之后告诉她我的腿抽筋了，她听到居然笑了笑，小心地把我从床底下拖出来了。”
“出来后我又感到我的腿好多了，我迫不及待得想问她很多问题，但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说不出来。她带着我悄悄出门了，去了这个村的小溪旁。”
“她告诉我她五岁的时候，她妈妈离婚了想找有钱人二婚，嫌她累赘不想要她，她舅舅知道了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舅舅舅妈一直都对她很好，从不会在物质方面亏待她，她和江美怡的关系也很好，舅妈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来养。但是，大概在她二年级开始，舅舅第一次对她进行了侵犯，之后便有了无数次。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她的畜生舅舅哄骗她说只是在和她玩游戏，还让她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不然就不要她了。”
“于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虽然冯秋微早已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她早已没有勇气去反抗了。舅妈也一直对她很好，那畜生舅舅也对她很‘好’，她内向孤僻只有江美怡一个朋友，她怕事情说出来一切都会毁了。”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大概上上周的周三上午，那畜生让冯秋微找借口请假回去，趁着江美怡和她舅妈去厂里干活了再次侵犯她，但这次令那畜生没想到的是，她舅妈就要到了发现手机没带，又折回来了。问题是他干得太起劲，全然没听见电动车回来的声音，于是被逮个正着。”
“但是你知道吗，不论是江美怡还是她舅妈，都实在蠢得可怜，她们就一口认定出了这件事一定是冯秋微的问题，认为冯秋微就是以怨报德的白眼狼。她们一边诘问着‘难道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一边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骂着她。但又担心事情传出去难听，也没和任何人说，但心里又实在憋气，那自然是逮着冯秋微就要打骂一番了。”
“她那畜生舅舅才过了一周多，也就是我撞见的那天，就又忍不住了，想趁着江美怡和她舅妈回娘家吃饭来干一次，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上面也都说了，现在你可是知道都发生什么了。”
黎盎然也沉默了许久，他问道:“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去干什么？”
杨霖珉却答非所问:“她这辈子活在污秽之中，江河是她的好的去处。只有河水能够洗去她的污秽，不然会将这脏污带去下一世。放心吧，神会保佑，她下辈子会去个好人家。”
听了他的话黎盎然大吃一惊，问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劝了她自杀？”
杨霖珉听了他的话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却反而认真地对他说:“生她的人抛弃她，养她的人侮辱她，她也有选择去另一个世界的权利啊！”
所以说杨霖珉真的有劝她自杀，黎盎然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大了:“不！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杨霖珉非常冷静地双手扶着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一点，然后平静地说:“那天晚上我偷偷溜进她家，发现她被锁在了衣柜里，我只是帮浑身是伤的她打开了门锁，仅此而已。”
杨霖珉拍着他的肩安抚他，他也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左右觑着，尽管这里没人没监控，但他还是再三确认是真的没人，然后他声音压得极低，问:“警察知道吗？”
“盎然，你听着，我因为那一次知道她的遭遇，平时会特意关注她，而逛灯市那一晚，我只是觉得她不太正常，出于关心就去看了下。然后恰巧发现她被关起来了就帮她开了门而已，我可不知道她出来会怎么样、之后要去做什么，明白吗。”杨霖珉说道。
这下才是（原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正义凛然的杨霖珉。
黎盎然看着他，动了动嘴，却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杨霖珉见他忽然转身就走，在他后面喊道:“盎然，今天下午我不打球，可以送你回去！”
黎盎然好像没听到，并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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