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王吃小王
何淑慎恭敬的从罗朗手里接下自己的身份凭证，官职信息，然后在伍长的带领下回到自己和家人们被暂时安排的居所。这一路上，她越看越胆战心惊，久久不能释怀。是黑风寨太过阴暗恐怖了吗？并没有。日影西斜，明媚的阳光透过清澈的云层照下来，路两旁是长得正茂盛的花草。伍长笑眯眯的，很是亲切有礼，大街上卖点心首饰的小贩一个个满面红光，沿路的官员也规规矩矩，各司其职。并未有人对她加以刁难。
但她就是害怕，她和何家众人是随着官商从平城南下一路被流放至邗越的，虽然受那位大人照顾，但也吃了不少苦头。从平城向南，她见过饥荒，见过山洪，见过流民四处逃窜，见过官匪恶意盘剥，她见过乞丐与恶犬抢食，也见过高高在上的大人们锦衣玉食，甚至让漂亮的侍女做成肉屏风用以供暖享乐。
正因如此，她看到黑风寨干净的街道，友善的官员，安全的治安，以及和睦的邻里关系时便越加恐惧。父亲曾说，这邗越是大魏最偏远的边境，是一片荒土，是土匪恶人的聚集地，这里寸草不生，这里流民遍地。紧挨着的邻国南齐更是常常北上劫掠，连官兵都对付不来。这是大家的共识，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偏见。
但是大魏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南荒边境的贱民罢了，去掉了南部边境，大魏依然歌舞升平，安乐富庶。
南部边民生活困苦又如何呢？她当时只是拿着锦扇笑笑，她生在天子脚下，是正五品驾部郎中许大人的女儿，怎么可能沦落到跟贱民在一起呢？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无情，父亲倒台后，她被迫交出身上的最后一点盘缠，也曾被折辱，□□过。她早已不是那个娇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她一时间大惊失色，却又强逼着自己保持冷静。黑风寨不应该是穷苦的吗？不应该是大土匪欺压小土匪吗？为什么这里的官员如此礼貌？为什么这里的百姓似乎生活的如此幸福？似乎这里……比魏都的生活还好些。
“许小姐，到了。”伍长向她致意，她看着高大崭新的房子有一瞬间的愣神，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啊，谢谢，谢谢。”她下意识的低头行礼，却又被伍长轻轻扶起来。
伍长笑的阳光又大方，“去吧，去看看你的新家，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是同僚呢。”
“同僚？”她迷迷糊糊，想都不敢想，她竟然当官了！女人也可以当官吗？她前一刻还是官奴，如今竟摇身一变，变成官员了！
“谢谢，谢谢！以后还要伍长多加照拂才是。”
她向伍长深深地行了三个万福，又被接引的使者拉过去准备新家。
待到一切都收拾完毕后，她看着周围围成一圈的兄弟姐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叔父和堂兄被关到刑部去了，这可怎么办啊！”以往向来不和睦的五妹妹和七妹妹缩成一团，抱在一起向她哭诉。
“总有办法的。”她安抚道。
她那几个叔父和兄长见着大当家的，便破口大骂，“你这乱臣贼子，长葛家的余孽，永生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奴！”
那女土匪倚在木椅的靠背上，老神神在在，“罪奴就罪奴吧，惜文。”
“在。”
“交给顾大人，训好了再放出来。”
“是！”
就这样，她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堂兄叔伯当场便被五花大绑，先被送给了顾大人，后又移交刑部，听说罪名是蔑视君上，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她耸耸肩，看着可怜巴巴望向她的姐妹们。
“可能……也许……说不定……过两天就放出来了呢。”
她被官兵欺侮的时候，她那所谓的堂兄叔伯嚷嚷着她不守妇道勾引男人，说是要把她溺毙于水中呢。
呵……妇道？她现在若是恪守妇道，大魏还会发给她几个贞节牌坊不成？四皇子和六皇子的争斗尚不知鹿死谁手，不过这胜利的果实是分不到他们家了，如今识时务才是正理。
叔伯和兄长对她这个小庶女算不上多么友善，她也没必要牺牲自己乐于助人。
“姐姐！”她那嫡亲妹妹跪下来向她哭诉，这梨花带雨的样子颇为可人，
“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啊！若是家里没有男人，那我们这些柔弱女子……呜呜呜……”
“男人？”
她冷笑，“我这弟弟不是男人？四妹妹，你这是想男人想疯了吗？”
也是，当时那些官兵要泄火的时候，她那求生存的叔伯可是忙着把她这小庶女推出去呢。这些讨好男人的活，可轮不到她那些尊贵的，纯洁无瑕的嫡亲妹妹上。
“这……你怎么这样，呜呜呜……”
四妹妹一时间愣住了，似乎是不明白她这个一直对嫡母和姐妹们谦卑温顺的庶姐怎么今日如此霸道。
“三姐姐这也太霸道了！”
何云峥有些不满，他是尊贵的嫡幼子，往日那些女人们的争斗他是无需参与的，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乐享其成便是。如今却要折腾进女人的内斗了，让他顿感窝囊。
“叔伯和堂兄是家里的顶梁柱，三姐姐……好歹也要顾念着昔日的恩情。”
“恩情？”
何淑慎把茶杯狠狠地掼在桌上，“你若顾念着恩情，你去刑部陪他们便是！”
何云峥气愤，他如何去不得，他下意识的喊人，
“来人！来人啊！”
他只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并未有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了。
“来人。”
何淑慎叫人，外面的侍从走进来，
“主簿，您的意思是？”
“我这弟弟想去刑部陪他的叔叔们，让他去便是。”
“是！”侍从走进来，作势便要绑人。
“不！我不要！”何云峥与他们推搡起来，冲着姐姐大喊。
“去啊！怎么不去了？”何淑慎揉揉太阳穴，
“把他扔到院子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何云峥环顾四周，一时竟感到恐惧，他才不过十一二岁。父亲没了，叔伯兄弟也没了，如今是庶姐当家做主，竟也容不得他放肆。
“姐姐，”何淑华眼观鼻鼻观心，马上就弄清了家里的权力情况，讨好起来。
“姐姐身体可还好？妹妹给姐姐倒茶。”
“淑慎近来辛苦了，我这做堂姐的也没什么表示，我去做饭吧。”
何淑慎冷眼看着家里那些人的表演，往日自己是庶女的时候，谨小慎微的求生存，不敢行差踏错，哪有这般待遇。
待到那些人都走了，和她同为庶女的何淑荣轻轻拽她衣袖：“姐姐，我们要不要给官府报信？”
这妹妹平日与她处的不错，何淑慎这些天来难得的有些好脸：“为什么报信？你觉得报信有用吗？”
何淑荣不懂这些，只是询问姐姐：“土匪不一定能撑过几天，朝廷可是每年派了千万两银子剿匪呢。”
“唉！剿匪没用。”
何淑慎无奈，若是这千万两银子真的用到了实处，黑风寨怎么可能达到如此规模？这上面派来的千万两银子，经过层层贪污之后，能留下来两千两银子剿匪就不错了，不过看这靖城官府的样子，似乎无力对抗黑风寨的匪徒。
“可是……”何淑荣不解，“可是每年山寨的数量确实是在减少啊……”
“你先回去休息吧。”
何淑慎把她打发走：“以后可再不要说这些目无君上的话了，我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剿匪？山寨的数量确实是在减少不错，这黑风寨今天灭了天龙寨，明天灭了青山寨，周边的那小寨子要么被灭杀，要么被收服。就这么下去，山寨的数量能不减少吗？家里的蠢货们看不明白，她可看得真切。如今的大魏，寒门与世家的矛盾愈演愈烈，四皇子和六皇子忙着站队和党争，刘贵妃的兄长刘大人掌权。官员贪污，流民遍地。官府的力量无力约束南境三千丘陵，而偏远荒凉的邗越却发展的如火如荼，如同南疆养蛊一般，就这么大王吃小王的吃下去，以后不一定能生出什么样尖牙利爪的怪物来。
她已经没了贞洁，留在大魏也不一定能有多好的下场，还不如归顺于黑风寨，至少能保得家人暂时的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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