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长安月·买菜
小庭花
第卌八章长安月·买菜
萧瑯：“不算说错，你确是我萧瑯未过门的妻。”
绾月：……
她不满意他说的，咬着嘴唇，低头问：“那你……”
本想问那你还是不会娶我是吗？可女儿家毕竟面皮薄，话到嘴边又改口道：“那我还是能放心是吗？”
放心什么，她不说他也知道，因为是他亲口说的“我不会娶你的。你放心便是。”
绾月想要他一个承诺。希望他就若之前一般直接告诉她，他不娶她。那她便可直接死了心，从此无论婚丧嫁娶，两人互不相关。
总之，她得要句话来定住这颗被萧瑯这不经意的温情挑弄得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的心。
可萧瑯没答。
他的心跳声隔着衣料传来，和她的混在一起，比马蹄声还乱。
绾月觉得自己永远抓不着他的心，她一抓，他就躲远了。
她撇撇嘴。
切，还少将军呢，连她这个小姑娘都不如！
胆小鬼。从在戚家便开始躲她的话。
绾月头垂得更低，小声道：“我知道了。”
不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婚事是皇上亲自点的。他不娶她，难道……他是想抗旨吗？
抗旨的话会怎么样呢？
可这些话她没再问。她问了他也未必能答。
两人各怀心事，一直沉默到山脚。明明同乘一骑，贴得很近，近到能感知对方体温。
可绾月却觉他的沉默如天堑，教她懂得何为“咫尺天涯”。
奔马带起山间的风，吹拂着她的发，轻擦过萧瑯的脸，飘到他耳后。
萧瑯伸手想抚摸，快触碰到之时又将手给抽回去了。
怎会不想娶她呢？
只是他之后要做的事情太过于冒险。他放不下北疆，也放不下死去的父母兄弟。
当日缺的郭、邵二人的画像他亲自补上了，将画一并拿与卢忠指认。父兄和战士们是因遭佞臣坑害才送命。现在复仇之事终于有点眉目了，他就是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若是能成，他自是能护她一世周全。可若是不成，他怎能忍心叫她因自己污名送命呢？
萧瑯想起了戚老夫人寿宴那日。那日他送绾月回府在姜府对姜正熙说会照顾好绾月时，姜正熙那些冷嘲热讽的话。
当时只觉姜正熙是有意羞辱他，因此他反唇相讥。而今却觉得，或许错的那个是他。
萧瑯是看着绾月回到姜府的。她从一个丧母后一无所有的孤女，到现在衣食无忧，还有疼爱关心她的父母和弟弟的姜府大小姐。只要姜正熙一天不倒，她便可一直如此安乐无忧。
可若他现在娶她，绾月现在拥有的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将来便可能因他颠覆倾塌。若他早知道自己会被她牵动情思，当时便不会与她有牵扯。
姜正熙说的对。他就是自负过了头，所以才在意识到自己有软肋的时候丢盔弃甲。
萧瑯心中轻叹，若是感情能和上战场杀人一般好做了结就好了。刚捧起看清便要放下，这滋味着实太不好受。
扬鞭策马。
绾月也在后悔。
昨日在藏斓苑见到那人是萧瑯的时候，绾月心中就大胆揣测了圣意。
皇上这是想撮合他们俩呢！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若是方才不将那句话问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会不会缓和一些？
可闭口不提又不是真的无事发生。她轻声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总归是要搬到台面上来谈谈清楚的。不问她怎能清楚，原来根本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绾月心道，这样也好。把话说开了，她便也不用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命要以身相许了。
心里放下了一桩事，也能松快些。
只是皇上若是知道自己让出宝地供这二人谈情说爱，结果得出了个“放下”，不知心中会有如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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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默无言，专心赶路。沉默间山中风吹草动都成了消遣。
终于挨到了山下的镇子上，萧瑯翻身下马，搀扶着绾月下来。
山下镇子不大，下马不远处正巧就是集场子。集不是日日都开的，今日也算是运气好正巧赶上了，否则便得亲自敲门与人家交涉了。
绾月轻声说了声谢，从马上解下菜篓。萧瑯伸手想接，绾月却先一步将菜篓背在了自己身上。萧瑯悬在空中的手僵了僵。
萧瑯轻扯了下嘴角：“不沉？”
“不沉，”绾月摇了摇头，又道：“时候不早了，侯爷还要去驿馆取东西，也快些去吧。”
萧瑯指指卖菜的小贩，不放心道：“身上银两可还够？”
绾月指了指自己鼓鼓囊囊地钱袋子。
萧瑯垂眸却看见了她指着钱袋子的纤纤玉手，心突突跳了几下。其实他知道，一路上说服自己放下儿女私情的各种理由，在看到她的瞬间就溃不成军。
他别开了视线，温声嘱咐道：“财不外露，知道吗？”
绾月皱皱眉，口中嘟囔道：“我又不是没买过菜……”
她不仅买过菜，还卖过菜呢！
萧瑯觉察她是嫌自己啰嗦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些：“去吧，千万小心些。”
绾月毫不犹豫，转身便往前走。
日头高悬，阳光从她身前照过来，只留给萧瑯一截短短的影。
萧瑯定定看着她，犹豫了一瞬。他没有朝驿站的方向走，紧紧跟上绾月，怕被发现特意躲在暗处。
绾月本以为今日出门就遇上萧瑯已经十分不顺了，没想到更令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遇上了一个坐地起价的大哥。
大哥是卖菠菜的，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膘，身穿青灰色破麻布衫，头戴斗笠，席地而坐。绿油油的菠菜就如小山般堆在膝前的麻布上。
前脚刚离开的那位大姐买之时分明还是两文一斤，结果到绾月问价便翻了五倍，成了十文一斤！
绾月皱了皱眉。且不说她耳力好，他们方才那笔买卖她听得一清二楚。就说即便这菠菜种子是从前朝时才从西洋传过来的贡品，但先朝皇帝将种子发放给百姓后普及至今也有三百多年了，其实也没多新鲜了。
实在卖不到是十文一斤。
大哥站起身来左右瞧了瞧，见绾月这衣着华贵的小姐是个光杆司令台，遂巧舌如簧道：“大小姐，看您这身行头如此金贵，便知您一定是不差银子的。十文一两对您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吧！您指头缝里漏些就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的，就莫在这种小事情上为难大哥了。”
饶是绾月脾气这般好的人，听到这番话也十分恼火。就算她不差银子，难道就应该出高价吗？
穿着富贵难道就得做这个冤大头了？
绾月神情变得很冷，严肃道：“我明明听见你卖给方才那位姐姐的时候还是要的两文一斤呢？这不是坐地起价吗！”
卖菜小哥眼见自己的阴谋被戳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精彩。他那精明的眼睛左右转了转，见绾月身旁确实并没有其他人跟着，索性恶人做到底。
他朝绾月翻了个白眼道：“十文就是十文！今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收成实在是不好，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小姐，怎会晓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处！”
绾月反驳：“我知道……”
大哥打断她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知道？那你为何不愿多给大哥几文钱，接济接济我们？”
村子就这么大，见绾月面生又没丫鬟婆子的跟着，想必多半可能是个离家出走的落单大小姐。这颗摇钱树被他遇上了，不好好敲上一笔都对不住这等好运气。
绾月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讨价还价她会，讲道理她也会，但和无赖讨价还价她可就有口无话说了，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冷声道：“我不买了。”
我说不过你，走还不成吗？
菠菜大哥见绾月不欲跟自己做买卖，将目光投递到别的摊位上，急了眼。这到嘴的肥羊，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跑了。
他上前抓住绾月的手不让她走。
“小姐瞧着面生，只怕不是我们村子的人不懂规矩。您可能有所不知，那边几个卖菜的都与我是亲戚朋友，只要我一句话，您就甭想从我们这买到菜！”
他眯着眼，胸有成竹道：“就算是最近的村子，您坐驴车也得用上两个时辰呢。”
许是赚钱心切，他手上用力不小，攥得绾月手腕生疼。
绾月垂着眼看自己涨红的手指，喊道：“放手！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啊——”只听一声惨叫。
菠菜大哥的手不是自己松开的，是被萧瑯卸下来的。
萧瑯：“你没事吧？”
绾月：“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口。
萧瑯拉起绾月被人攥住那只手，轻轻揉着，眼神中满是心疼。
绾月愣了愣，余光瞥见周边卖菜的大爷大妈都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了，心觉大庭广众之下，跟萧瑯这般拉拉扯扯实在不妥，便抽回了手。
菠菜大哥被卸了一条胳膊，疼得咬牙切齿。他见出手伤了自己的人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开始跟他那案板上待宰的肥鱼卿卿我我，顿时火冒三丈，抱着一条胳膊上前便要揍人。
大哥见萧瑯长得素净，便觉他实在没什么本事，方才只是自己没注意才被他给偷袭了。这菜摊子周遭都是自己熟稔的生意伙伴，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人给打了，这多跌了面子。
旁边卖春笋的瘦猴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冲卖菠菜的喊道：“刘大，你行不行啊？用不用兄弟给你帮忙，若是在自家摊子前边挨揍可就丢人喽！”
“用不着你多嘴！老子自己修理！”刘大本就恼羞，让卖春笋的一说直接炸了毛。
“哪里来的小白脸，还想学人家话本子里当护花使者不成？”他冲萧瑯和绾月嚷嚷道，“我跟这位小姐做买卖关你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
绾月双眼睁得溜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萧瑯淡淡一笑，将她往身后护了护轻声耳语了句什么，坐实了护花使者的名头。
刘大虽然长得壮实，却不及萧瑯高，他须得仰头看萧瑯。
这一眼看得刘大心里发怵，仿若看得不是一双人眼，而是一双猛兽的眼睛。他将一只好手攥了拳，狠狠朝萧瑯脸上挥了过来。
萧瑯拉着绾月往后一撤，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小月儿，和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萧瑯一指旁边一块空地，低声笑道：“去那等我，看看我是怎么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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