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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婚


谢时临透过晕红的帐幔望见了红衣美人。

        他不去掀盖头,只默默站在她面前,洛妙拿着金钗的手松了松:“谢大人。”

        “我这样称呼大人,大人不会介意吧。”

        谢时临有些错愕,望着那烛光照耀下精致的面容:“自然不会。”

        “大人心思不在我这,我清楚的。”她红唇皓齿,举止投足丝毫没有前日的不愿。

        谢时临点点头,“成婚当天分房恐怕不妥,洛姑娘睡床榻吧。”

        洛妙淡然笑着:“大人见外了,叫我洛妙就好。”

        “时临。”谢时临轻言笑着,转身拿了一叠被子,大婚当日应当是大红色,可那分明是素白。

        屋内烛影摇曳,洛妙终是穿上了那满是精巧刺绣的嫁衣,“时临有酒吗?”

        “洛妙姑娘会饮酒?”谢时临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

        “闲时无趣会稍酌几杯。”她接下这个谢时临不太相信的问题。

        本是不会的,可他是上战场的英雄,若烈酒都不能承受,又怎么配站在他身旁呢……

        时至半夜,洛妙的粉嫩的脸庞些许热意,“大人,为什么上天就是不喜欢成人之美呢?”

        谢时临这会喝得有些高,黝黑的双眸里并存着滚烫的星火,“我也不知道,她说我们……回不去了。”

        洛妙在他身旁愿闻其详,手不住地沾杯,烫喉的酒辣得她眼疼。

        眼前光线有些暗淡,她像是听不清谢时临说的话,很努力地去听清那些字眼,却也只是徒劳。

        耳边传来谢时临的声音:“洛妙姑娘?竟是睡着了吗?也是,夜这么深了。”

        他原本想抱着洛妙上榻,但男女有别,他也不想和洛妙染上纠葛,只轻轻帮她披上衣物。

        只是没想到洛妙被他这一举动惊醒,握紧金钗,有些警惕的看着他:“谢大人,往后当如何行事,谢大人清楚吧。”

        “人前如何,人后如何,微臣知晓分寸。”谢时临是真的头晕,窗外的冷风吹得他有些犯困。

        上个月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吻了谢应之。只是这月,他成了别人的夫君。

        应洵侧着身喘''息着,眉宇间时不时冒冷汗,陆煜似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不安,温和抚慰道:“阿洵,阿洵怎么了?”

        他目光凝滞,被陆煜握着的手剧烈颤抖着,只听哑声:“别碰我。”

        陆煜的尾鳍扫过他的手腕,脚踝。应洵没出声,目光紧盯着那接触到他的指尖,就擅自爬上来的尾巴尖。

        它仿佛在安抚应洵的情绪,柔软的触感又试探性地扫过他的手腕,随后便是陆煜温和的嗓音:“阿洵。”

        应洵这会平静了许多,却依旧红着眼带着几分哭腔:“陆煜……”

        陆煜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阿洵不怕,有我呢。”

        应洵手还抖着,小声抽泣道:“你多大了?”

        其实当初谢应之问他这个问题,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陆煜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他紧紧贴着应洵,那双含情的双眸中却掩埋了那份忧愁:“记不清了,两千多了吧。”

        他怀里的小孩直直缩了一下,语气颤颤:“两……两千年?”

        “嗯?鲛人活两千年是很正常的事。”陆煜抱得紧了些,变回了人形。

        应洵大为震惊,他也才十六而已,“那你的族人呢?”

        那道柔和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独缈:“我没有族人。”

        应洵感到身后的胸膛冰冷了下来,转身用脸贴着,“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不带任何情''欲,他轻摁着应洵的头,“有过的,但后来没有了。”

        应洵不敢去问,正张口想要说话,陆煜却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硬生生让他含住了:“阿洵听话,睡觉。”

        应洵皱着眉,用力推着陆煜:“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抱着他的青衣人长得那么漂亮,神情却冷的像冰,唯有一双眼睛写着好奇,像是青空里新生的云。

        应洵刚回过神,略带几分恍惚,腰间就环上少年人柔韧的手臂,死死搂住不肯松手。

        应洵犹豫片刻,试探道:“陆…煜?”

        那人只将面颊贴在他的肩膀,执着的蹭了几下:“是我不好……师父是不是渴了,师父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应洵皱紧了眉头,不知是条件反应还是什么,那双眼睛太亮了,就像每天都盯着太阳,亮得让人心慌。

        应洵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你说吧。”

        陆煜声音放得极清,咬字却很清楚:“师父信任我,但我却辜负了师父……不但给您下了散功的云栾散,还给其他同门下了药引,拿他们威胁师父……”

        他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难言还是畏惧:“陆煜不知尊卑,肆意轻薄师傅,如今还……有心谮越。”

        应洵不想看他,他却笑了,自顾自地唤:“师父……”

        “师父想要陆煜的命吗?”

        应洵愣了愣,没有说话,如若他的师兄当年并未做出那件事——他又该做何呢?

        他胸中滞闷,久久得不出答案。

        陆煜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一副如若他不回答,便要和他耗到天荒地老。

        那眼神中或许有烛火一般的期待闪过,却终究在应洵长久沉默里,缓缓熄灭不见了。

        半响,应洵闭了闭眼,耳畔响起自己疲惫不堪的声音:“陆煜,你该庆幸自己是我的弟子……”

        陆煜垂下眼睫,轻轻一笑:“陆煜明白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雨,一声惊雷闪过,应洵早先布在居所外的结界竟然隐隐颤抖着。

        应洵背后一寒,下意识避开陆煜,拢好了身前散乱的衣襟。

        “阿洵,你在房内吗?”那人只站在门外,并未进来。

        那是极冷,极硬,不带半点情感的声音。如同凝着重淞山经年不化的积雪,又如侵过最冰冷刺骨的寒潭。

        会这么称呼他的人,只有一位——应洵的师兄,傅长昭。

        应洵僵在原地,竟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他曾经教导应洵世上最快最冷的剑,亦教他不乱于心。而他却被自己的弟子用一剂云栾散放倒在自己的榻上,在这样的雨夜里,说着这样荒唐的话。

        只一念之间,陆煜就用双手坚定又缓慢地捧着他的脸。

        应洵认出了他无声的口型—师父大可让师叔进来杀了我。

        应洵咬紧牙关,将声音压做气音:“陆煜!你真是疯了……”

        然而少年也并不在意他的怒气。

        陆煜只笑着勾唇,将手顺势滑上他的肩头。

        那双持惯了长剑的手臂略一用力,将应洵死死摁在案桌上,几息之间,应洵便尝到了血腥味。

        一道闪电劈亮天际,亦照出陆煜此刻一片冷寂的表情。

        应洵隔着眼中生理性溢出的水雾望向他,只觉得寒意自背脊蔓上头顶。

        明明是这般迫切又是炙热的动作,他眼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意,没有欲''念,没有应洵最熟悉的敬重。

        “师父莫慌……我事先帮您加了一道隔音的结果,师叔方才以为您不在,此刻已经走了。毕竟……陆煜已经明白了师父的心意。”

        应洵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

        “嘘……”陆煜将嘴唇凑到他耳边,声音宛如诱哄一般:“就这一晚,师父别说我不爱听的……好吗?”

        他抬手蒙住了应洵的双眼,袍袖上依稀有桂花与蜂蜜的甜香,像能织出一场甜梦。

        眼前浓雾一般的黑暗弥散而来,应洵意识一沉,便跌进那幻梦里去了。

        “阿洵。”那人听后并没有太多情绪,依旧温声道。

        “陆…陆煜,我害怕……”应洵声线颤抖着,紧紧抓住陆煜的手不放。

        “师父别怕。”陆煜挑眉望着他,一副有我在的样子。

        “陆煜你有病是不是!”应洵低声骂了几句,冷脸对着他:“给我滚下床去!”

        身上人揽过他的腰,轻笑片刻:“乖,继续睡。”

        窗纸照着星火闪入二人眼中,空中骤然升起烟花。

        “哪家小姐出嫁吗?这么大的气派。”应洵这会反倒睡不着,起身点燃室内唯一的红烛。

        陆煜捏着他的腰,弯着唇道:“谢丞相的养子同妙妙成婚了。”

        应洵拍着他的手蓦地停下,“诶?那昭哥知晓这事吗?陛下干嘛呢……”

        不知受到什么打击,陆煜的眸子轻瞥了他一瞬:“阿洵,镇国大将军这会刚回朝就去驻守边疆了呢。”

        “……这样啊”应洵嘴唇蠕动了两下,却只谈吐几个字眼。

        那夜他并没有睡,体内的余毒让谢时临直冒冷汗,他望着洛妙卧躺的身影,在这繁华喧嚣的世俗闭了音。

        听说谢时临病了,谢应之提着药箱敲了敲他的门。

        见此没用,直接踹门而入:“阿兄?”

        地面滚烫灼烧如岩浆一般,谢应之刚跨进门就快被融化。

        “应之,别动。”温和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赤着双脚踩在地面上,足尖都泛红。

        分明门外还是正常的春季,门内却已融入盛夏之时。

        “阿兄你怎么了?”谢应之瞧见那人面色苍白,却一手搂住她的腰际将谢应之抱上榻中。

        “阿兄你!”话说一半,她突然顿住,这话怎么说都不合适。

        她满面飞霞,比起他白皙的肤色,现在窝在谢时临怀里的她更像病人。

        谢时临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应之,我脚疼。”

        瞧病瞧得很顺利,只是发热,她不懂谢时临和常人不一样的体质,但是她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我敷了膏药,阿兄还疼吗?”

        谢时临半阖着眼,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委屈:“疼,应之,我最怕疼了。”

        脚底的皮肉沾到地面迅速脱落,连血都来不及流便生出新的肌肤。

        “阿兄受伤了要记得找应之!”她望向谢时临清秀的眉眼,触碰到他抚在床沿的指尖。

        谢时临歪头看着她,长发从肩头滑落:“好,应之不会让阿兄疼的对不对?”

        “应之最喜欢阿兄了!怎么会舍得让阿兄疼!”谢应之埋进他怀里,温顺地蹭。

        好疼啊。

        我好疼啊,谢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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