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周恂跟在周筳韫后面, 进入一间咖啡厅。
“周总，我们要谈的是什么？”这一路光闲聊去了, 正事没讲几件。周恂懊恼不已，羞愧地问。
周筳韫比周恂高出一个脑袋，走到前面完全遮挡住她的视线，他侧着身子，眼神示意，“见见你未来的老板。”
周恂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位约摸五十岁的秃头大叔：“我有一点不懂，周总。”
“嗯？”
“我来是干什么？我没有准备，我待会儿应该闭嘴对吗？”周恂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饭局, 而是高雅格调的咖啡厅。说明谈正经生意, 但老板什么都没提前告诉啊。
“就带你认识认识，不用紧张。”周筳韫对她微微笑。
周恂心稍微安了下来，周筳韫绝对是她鼠目寸光里的男人们最爱笑的一个, 而且也是笑得最好看的, 年过三十, 毫无代沟，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待人温和体贴, 丝毫未有老板架子，也没见过他发脾气，难怪公司的人都没什么八卦, 也没跳槽的打算。
这个老板是真的当得好，领导有方。
“你好，严总。”周筳韫伸出手。
“周筳韫，周总。”严总握住周筳韫的手，咧嘴一笑, “这位是我约来的黄雄律师，r市最好的民商法律师。”
“你好。”周筳韫对黄雄点头致意。
“这位是？”严总看了看周恂。
“周恂，给严总打个招呼。”
周恂竖耳听得仔仔细细，立马鞠了个躬，“您好，严总，我叫周恂，是周总新招的助理。”
“很机灵。”严总随意点评了句。
几人便入座了，侃侃而谈起来。
周恂毕恭毕敬地坐在周筳韫旁边，不言不语，仔细旁听，但她越听越不对劲，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老板要把公司卖了！
她登时如坐针毡，头皮发麻，好想开口说话问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公司业绩蒸蒸日上，怎么就要易主了啊。老板怎么舍得啊。心底一万个为什么，她快忍不住了！
“周先生，您要是觉得可以，你们双方可以签订收购意向书。”黄雄将意向书放在二人中间。
严总确认无误率先签下自己的名。
周筳韫保持缄默，望着那份意向书发愣，直到严总将笔和纸推到他面前。
“周总，该你了。”
周筳韫犹豫了两秒，握起笔，对准签字栏。
突然一双手抢过意向书。
“老板，这事儿我们再想想吧，我觉得好草率。”周恂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实在是太紧张了，身边坐着两位大佬加上律政界的精英，给自己鼓了一百次加油气，才敢伸出这双手。
“我们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你要卖我们？”
周筳韫好笑道：“拿过来，与你们无关。”
“不！老板，你要是解释不清楚，不许签！”周恂垮个脸，怒气冲冲地说。
她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老板带她来单纯让她知道自己以后要跟的新老板是谁。
严总喝了口咖啡，端望着面前二位，悠悠开口：“内部没协商好？”
周筳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提前跟他们说。”
周恂道：“老板，要是菲菲姐，小琴她们知道会比我更生气，您不可以瞒着我们做这种事，您是公司的核心人物，你走了，公司就垮了。”
两个人僵持不下。
这边严总抬手看看表：“算了，不急的，周总，下次签也可以，不过下次就顺便将公司的资产，债权，债务评估状况一并带来。职工情况也要。”他看了一眼周恂，笑眯眯地说。
语毕，带着黄律师先离座了。
“你刚刚的行为很不妥。”周筳韫语气也没多少责怪，他双手撑在沙发靠上，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
周恂余惊未定，神情还有点恍然，“明明，其实您也不是很想卖的，我刚刚看你犹豫了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不是很理解。”
周筳韫经历刚刚的事情，也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当初为了什么，都是自己多年的心血，此举才不妥，甚至幼稚。
将感情与事业混为一谈，他的事业从未因为爱情而开始，也并不能因感情的挫败而消亡。
那算感情吗？
“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我以为旧事归尽才会有新的开始。”周筳韫说。
“可人不能脱离过去，无法啊，没有过去的自己，哪有现在的我们。过去成就现在。”周恂大学哲学选修学得贼好，所以安慰这块儿她拿手。
“老板，不管经历了什么，应该正视过去，你这样算是一种逃避自我。说明你并未真正放下，只是你潜意识在强迫自己。我听菲菲姐说，你二十多岁单枪匹马地创业，不分昼夜忙碌，经常所有人都走了你还在加班，你怕公司里的女孩大日天晒到都是自己出去顶着烈日跑业务，哪怕公司资金再怎周转不开，从来不拖欠工资，您是位真正的好老板。”
“你别夸了。”周筳韫服了周恂这张嘴，花言巧语还头头是道，中听极了。
“我说的是实话，可能唯一让您感到不愉快的就是您的上一个助理的事吧，”周恂打量了下周筳韫的脸色，看没反应便放开胆子说：“是他自己愧对你的信任，做人最基本就是讲诚信。跟你那么多年，你把他当亲兄弟啊！我问了菲菲姐，他说你他别器重和信任他，什么事都给他做。不过也正好，他走了，我才能来嘛，老板你不要因为这种人的背板而难过，丧气！”
周筳韫陷入思索，乔龙呢，龙程伟死了，乔云霖把他怎么样了？
乔龙曾经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声称救救他，说乔云霖要搞死他，让自己帮一帮。
他没有理，后来就再也没接到过了。
“老板，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家棒棒骨贼好吃，我以前大学时候经常和室友打车过来吃。”
周筳韫回过神来：“行，你带我去，哪还有用得着你付钱。”
“不卖公司了？”周恂警惕地问。
“暂时先养你们一段时间看看。”
周恂差点跳起来疯了，欣喜若狂，她有点私心，就是不想成为刚那秃头严总手下的助理，同样打工，还是想在比较养眼的老板手下干事。
心情愉快些。
今天是个雨天，阴沉沉的，好在刚刚雨停了。
周恂说的那个巷子，他去过。
一到晚上整条巷子挤满了人，棒棒骨在巷子深处，卤味儿倒是飘出了几条街。
棒棒骨以辣卤为主。
“王叔好啊。”周恂绽放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恂恂好久没见你了，工作是不是很忙，看你都瘦了。”王叔围着布满油渍的白褂子，站在菜品前，露出憨厚淳朴的笑脸。
“哪有瘦，我这是抽条，叔，这是我老板哦，给你带了个大客户。”周恂嘿嘿一笑，转头对周筳韫说：“老板，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王叔被周筳韫一看，还有点窘迫之感，他一开始以为是周恂的对象，心想不愧是小机灵鬼，竟然找了个帅气的富二代。
周筳韫眉头轻轻皱起，入目的菜品过于油腻了些，肥肠，棒棒骨，猪耳朵，鸭掌……
他看向了素菜区，指了两样，说：“你随便点。”
周恂说：“好啊好啊，王叔，这，这，还有那，那，全来点！”
“老板，你先坐这儿，我去给你买个凉虾喝喝。”两人点好餐刚坐下。
周恂就热情地推荐当地特色，还是个十足的行动派。
点的餐都上桌了，周恂还没有回来，周筳韫也不好自己先动筷子，低头玩会儿手机，看看股市最新行情，他投了很多钱进去试试运气。
不求稳赚但求不亏。
小吃街的晚上人流量大，四处嘈杂，形形色色的人，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和交流声汇聚成一片造就了繁华都市下的世俗烟火气。
哪怕只是坐在这儿，也能被这种形式的热闹感染到活着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他对面坐下个身影。
终于回来了，周筳韫按下熄屏键，抬头：“周……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温玉慢条不稳地拿起一次性手套戴好：“刚下班，路过。”
“我们有缘。”
周筳韫想走，又怕周恂待会儿回来找不到她，毕竟那个丫头，连手机都还放在这里的，“你一天很闲吗？”
“不闲，说了刚下班。”温玉剥好虾一只一只放在周筳韫的碗里，又拿起骨头将上面的肉一一剔落。
“你觉得我会信吗？你是不是在跟踪我。”周筳韫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温玉停顿了一秒，看着他，“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周筳韫充满不信任。
“想你。”温玉回答得直白又简洁，他见周筳韫不吃，自己从他碗里拿走剥好的虾仁。
这一举动引起了周筳韫很不适，他瞪着眼睛，“把——”
嘴才刚张开，温玉顺势投喂了一粒虾仁，“你还是很单纯的。”
吐出去，显得自己幼稚又可笑，周筳韫气愤地嚼了两下吞进去，“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你是堂堂r市法院法官啊，倒贴倒追做着掉底子的事说出去丢人的，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不用替我。”温玉又将虾递到他嘴边，“自己吃或者我喂，你选一个。”
周筳韫翻了个白眼：“放到盘子里来，我自己夹着吃。”
温玉嘴角扬扬，“好。”
“你不是想谈吗，趁着今天我们都挺闲的，好好谈谈吧。”周筳韫语气不再尖锐，半个月一直龇牙咧嘴的，也挺累人的。反观温玉，无论自己怎样炸毛说狠话，他都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八风不动。
“嗯。”温玉脱下手套，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眼眸深深地凝望着那张令他差点失去控制的脸，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原谅。我做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有多混蛋。”
“所以呢？”周筳韫受不了如此炙热的眼神，微微错开。
“但也从未想过放手。”温玉就着夜市里千万种声音，像宣誓般说：“没有你，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太阳东升西落。”
“不要文绉绉，我听不懂。”
温玉唇边笑意更深了，眨眨眼：“我的意思就是我离不开你。”
周筳韫不自觉低着头，要是从前听到这句，他大概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会感动得痛哭涕流，会幸福得转圈吧，世上太难得两情相悦的人。但现在鼻头依旧酸酸的，为这比草还贱的迟来深情。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哽着说。
温玉目光追随着他低垂的眼眸，“嗯，我知道。”淡淡的语气，却带着颤颤的尾音，令人从内而外感到荒凉又心悸。
闭口不谈的赌约以及弟弟的往事势必击垮温玉刀枪不入的盔甲，卸下他伪装多年的躯壳，让他深藏地底的灰暗阴沉得以窥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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