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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谢将军……哪个谢将军?”

        严峭还未开口,衙役便闻身旁有人相问,那小心的声音,使他不自主抬头看过去。

        问话的是谢容瑜,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这教他觉得异常难受。

        “掌管西南边军的谢才良谢将军。”

        衙役话才落下,谢容瑜竟可见地慌乱起来,她似腿一下软了起来,直直便跪了下来。

        “我认罪。”

        她双手交叠与眉齐平,又整个身子伏低拜下去,近乎哀求:“怜云、顾台柳、宫雀姑娘,皆为我所杀,这杀人的罪过,我皆认下。只……莫教我父亲进来。”

        柳简由初始的遗憾再到惊讶,直至看着谢容瑜头发乱颤的珠花,她无声叹息了一回,在时玉书看她之际,掩起唇又打了个呵欠,瞪着满眼的困泪向他,尽是无辜。

        严峭眼光动了动,看向时玉书同千代灵:“公主,少卿,这……”

        千代灵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心软:“既然是审着案子,谢将军身份多有不便,便请他去侧厅歇息片刻吧。”

        谢容瑜轻声道了谢,隐可闻哭腔。

        沈鸿却还震惊于谢容瑜的认罪,他瞪大了双眼:“我……你认罪?”

        他颤了颤声:“仙子居然也是你下的毒手……”他后知后觉:“那你,本来是想杀我的?”

        满堂寂静。

        沈章成转身唤了一衙役,低头吩咐数声,不顾衙役复杂面色,他招了招手,眼神示意了他速去。

        衙役犹豫一瞬,终还是听从。

        谢容瑜跪直了身子,缓缓将目光放到沈鸿身上,克制而情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她又极快的收了回去。

        “我既已认罪,你又安然无恙,何必再问。”

        许是这般淡漠态度教沈鸿不适应,柳简瞧得他神色间有挣扎,在片刻前还对谢容瑜恨之入骨之态的沈鸿,一瞬后竟又软了声音:“我不信的,家中大小事皆由你做主,奴仆尽心伺候,吃穿用度皆是不缺,沈府不曾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夫人,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谢容瑜讽刺一笑:“我嫁到沈府,便是为沈家奴仆尽心,吃穿用度而来吗?”

        她红了眼睛,却又强忍着泪:“我在家时,是为将军独女,是父亲掌上明珠,亦是家中人疼着宠着长大的。”

        “是你拿着婚书求上门来的,你说与我一见钟情,你我乃是天定的良缘分。”

        “我信了你,不顾劝阻,执意嫁你。”

        “可结果呢,我入了沈府,不足一年,你便满心欢喜告诉我你瞧了个楼中娘子。你但凡心中怜我分毫,又怎会不顾我颜面,将她抬进府里做了姨娘。”

        “我忍了。”

        “可换得了什么呢?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红袖添香你不忍弃,天外之仙你辗转求之,其至连个不识文墨的丫头,你都愿夜半入她屋子。”

        “而我!你明媒正娶、三书六聘的娶回来的正妻,却只能夜夜守着明月独眠。就好似你能瞧见这世上万万人,眼中独容不下我一人一般。”

        “沈鸿,你不爱我,为何要娶我?”

        沈鸿的手伸在半空中,他呆呆看着谢容瑜,犹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他讷讷张了张口,全无底气地开口:“不是……不是……我是喜欢你……只是……”

        “喜欢?”谢容瑜甩了袖子,闭上眼,却是无力:“原来你的喜欢,是这样的。”

        “早知我得如今下场,我便应守在边疆,护我大黎千秋江山,总好过困死家宅,成为你随手可弃的喜欢。”

        沈鸿滚下两行泪来,终是无言。

        千代灵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杀了宫雀后,沈鸿那时不是闯了进屋么,既是暗夜时,为何不趁机夺他性命?”

        谢容瑜眼神一颤,语气悲凉:“因为他说,夫人怕雷。”

        何其可悲。

        沈鸿伤她的千万回,让她不知对影自怜多少日夜,可等她下定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时,沈鸿只用了四个字,便打散了她全部的杀意。

        严峭怔怔看着她,忽问道:“从沈鸿屋子至西临阁,相距甚远,又是雨夜,这沈夫……沈氏若是临时起意,是如何走过那么长的绳道的?”

        宫雀为逃出戏班,练了许久,便是千代灵,原以为简单,可在府衙湖中亭至彼岸行廊,都险落下水去。

        而雨夜之中,只怕是更难辨认细绳。

        柳简看向谢容瑜另一只还包着纱布的手,忽然想起周渚给千代灵包扎的伤处。

        两人的伤都在手心……

        可谢容瑜说,那是烫伤的。

        不,她有疾在身,身边两个丫头必然是伺候更尽心,怎么会教主子去碰得药炉,何况,烫伤……不该有那样多的血——那个帕子!

        时玉书答道:“昨日去沈府,在湖边曾瞧得一老者打捞起一把伞,伞面被割破,可老者却道是此伞本是沈公子心爱之物,依常理,本不该如此,且不应在湖中。”他看了一眼谢容瑜:“想必你是瞧得了绳子,将伞撑开,将伞柄置于绳子之间,由其顺着绳子划至湖心,绳子在雨幕之下虽瞧不清,但伞面素白,比起绳子更大些,依你的功夫,是能借此安然至对岸。”

        他瞧了一眼谢容瑜,看着她被袖子掩下的手,又顿了一下:“只是宫雀住处高得沈鸿屋子几分,纵你能踩着伞飞上去,却是无力将伞拿下,你应该试过,却险落下水去,情急之下,你伸手抓住了登天绳,为细绳所伤。”

        千代灵叫道:“因为伞留在绳子之间,旁人见了,便会猜到是有人踩着伞过河的……这才是她为何一定要解下绳子的原因!”

        谢容瑜面色复杂看了时玉书一眼,终未再反驳。

        严峭示意侧堂书案之人呈上口供,拍下惊堂木:“几桩命案如今已然清晰,你也已经认罪,你且瞧瞧口供,若是无误,便签下姓名,此案便是落定。”

        谢容瑜泪眼朦胧,看着案纸之上桩桩件件,她颤颤拿一旁毛笔,深吸一口气,抬腕至落款处——“等等!”

        门外秦温纶推开两个相拦的衙役,急匆匆便跑到谢容瑜身边,二话不说便将她手中笑夺了过去。

        他紧锁着眉,在谢容瑜震惊之中,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将军来了,此案便未定,你别怕——”

        话音未落,众人便见门外走进一五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魁梧,眼带杀意,光是缓缓走来,都叫人觉得扑面而来的煞气。

        西南边军之首,谢才良。

        风雨数十载,大黎江山都换了主子,可这谢才良,却一直掌管着西南边军。

        若他出面,谢容瑜还能伏法吗?

        柳简看向时玉书,后者却并无什么反应,谢才良的出现,他不意外,对案子走向,他也不忧虑,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子,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的婚事,我应多做斟酌。”

        谢才良冷着一张脸,第一句话,却是自省。他的语气亦听不出悲喜:“身为人父,一不该不经你点头,私下替你定下婚事,二不该容你远嫁,以致你受了委屈都无人替你做主。”

        他面无表情看向沈鸿,却似瞧见了什么脏极的物事,瞬时便将脸别了过去:“是爹的错,却教你受了罪过。”

        “可你犯下杀人的罪行,害了三条无辜人命,这是你对不住她们……”谢才良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几乎是从牙齿里往外吐着字:“你的命,为父救不下,也不敢救。”

        秦温纶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话,他通红的双眼满是诧异,身子却先他思绪一步跪了下来:“将军,阿瑜……阿姊是你女儿啊!”

        谢才良不为所动,眼中柔软,却是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谢容瑜并不曾说什么,她跪在谢才良身前,艰难拜下一礼:“女儿不孝,未曾侍奉膝下,却使父亲英名蒙羞。”

        谢才良深深看着她,手握紧了又松,颤着声音:“我的女儿,从来不是我的羞耻。”

        谢容瑜终于哭出了声,声嘶力竭,这些年的委屈与不甘,似皆化作泪,在今时今日,得到了宣泄。

        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去试一试不一样的人生了,因为她,断送了三个人本该美好、或是不那么美好的一生。

        ……

        “道长等等。”

        柳简掩着唇自公堂走出,一晚未眠,又劳神听了一场审问,她眼皮子都要粘在一处了,本想着尽快赶回屋子睡一会,却又被人唤住。

        寻着声音来处,她侧目去瞧,只见是昨日在沈府下水捞绳子的小捕快,她勉力撑着笑脸,抬手行了一礼:“原是你呀,是有何事吗?”

        “我是来还道长帕子的。”

        说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包栗子:“先前在顾家,道长曾分与我几个栗子,我吃了,约摸是桥前宋家的,今儿早上过来瞧见,便顺便买了一包。”

        她看着小捕快微红的脸颊,先是一愣,而后接过了帕子:“不过举手之劳,竟叫你还惦记着,这栗子……”瞧着他略为紧张的模样,她笑了笑:“便不必了,上回吃了几颗难受了许久,实是不大喜欢。”

        小捕快毫不掩饰自己失落:“我,我不知道你不爱吃栗子。”

        柳简轻轻点了头,转身欲走,与他擦肩时,忽又停住了身子:“对了……”

        “道长请说。”

        柳简扑哧一声笑出来,温和道:“先前堂上断案,那个唤作宫鹤的姑娘,先前曾说过,她取走了顾画师桌上的一副画作,如今案情定下,此物可需要作物证取回?”

        小捕快反应了一下,才愣愣开口:“若是要紧的物证,定是要取回的,不过她与命案无甚的关系,何况不过一张……”他忽停了话,犹豫了一下,又转了话意:“道长的意思是……那画儿是要紧的物证?”

        柳简笑意渐深:“要不要紧,我也断不了,只是想着案情复杂,严大人此时怕是□□无术,那位姑娘瞧着也非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是将画儿转手卖出,日后严大人若要寻,恐是又要耗费一番心力了。”

        小捕快闻言觉得有理,点点头,又合了一礼,忙道:“多谢道长指点,那我……”

        柳简抬手道:“请便。”

        转身之际,她唇上划过一分冷意。

        倘若是寻常画作,依宫鹤的性子,怕是早毁了去,只怕那一幅画,亦如府衙曾从顾家抱回来的那一箱画作一般,皆是绢画。

        顾台柳、宫雀身死,那这世上的好事,不能总教她一人占了去。

        她昂着头,打了个呵欠,眼泪涌上眼眶,她忽而觉得有些异常。

        “往常赶路也常有无眠,怎今日这般困倦。”

        呼吸之间,心口还似有些痛楚。

        她摇了摇头,强行往回走,却愈发觉得力气渐流失。

        腿一软,立刻便要倒下——

        一只手绕过她臂下将她扶住,柳简反应迟钝望向来人,眨了两回眼才瞧清是时玉书,见得他微皱起的眉,她立即站直了身子,却是依旧发着虚汗,草草行下一礼:“少卿不是同严大人……”

        “见你脸色不好。”时玉书未曾犹豫,他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我等会让大夫……让周公子过来替你瞧瞧。”

        柳简自然发觉自己如今模样非是困倦,可她仍就忍不住掩唇打着呵欠:“那便劳烦少卿了。”

        说完身子又是一晃,惊得时玉书忙伸手将她扶住,他面色渐沉:“我扶你回去。”

        柳简半倚着他的手,眼皮子近乎都拉不开了,干脆闭上了眼,将自己交由时玉书,任由得他引路前后,思绪不断,气若游丝:“此案牵连数桩旧事,又涉及贵人,少卿平素查案,可也是如此艰险?”

        “真相便在那儿,总能查得清的。”时玉书步子放缓了一些:“查案只有有罪无罪,并无身份一说。”

        “……说来沈夫人与少卿曾为旧识,若是少卿求情,此案或许另有转机。”

        “断案亦无亲疏之分。”

        柳简呼吸微凝,眼皮动了动,到底还是不曾睁开,时玉书轻声嘱她一声小心台阶,她便将脚抬得高些,脸上笑意又深几回:“倘若我犯了罪事,少卿也会这般无情吗?”

        竟听不得他的回应,若非尚有人扶着她前行,柳简都以为他已经离去。

        额间落下汗珠来,她吐出的气都似染了无力,终于连迈开步子都做不到了。

        她强撑开眼去看时玉书:“少卿?”

        时玉书半拉了她入怀,一手探上她额间,面色沉得发黑:“莫再说话了。”

        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使她抓着时玉书衣襟,声渐微,却是异常坚定:“若我犯了罪事,少卿当如何?”

        对恃良久,时玉书终似败下阵来,他看着她,无比郑重:“依法处置。”说完却又一顿:“你若有为难事,可与我明言。”

        他轻松将她横抱起:“有我看着,你不会犯下罪事。”

        柳简迷茫看着天上白云,忽然想起方才退堂时谢才良满是打量的目光以及那句不知善恶的试探。

        “柳道长可识得柳淮?”

        眼前竟就一片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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